暮色渐浓,风雨欲来。
通往晋城方向的高速公路上,车队排成了一条长龙。陆铭坐在车里百无聊赖的盯着手机,线条分明的侧脸在屏幕闪动的光芒中忽明忽暗。晚上七时许,天际最后一抹光亮消失,一场早已酝酿多时的秋雨倾盆而至,豆大的雨滴敲打着一尘不染的车窗。他将手机扔到一旁,屏幕中的聊天画面定格在母亲絮絮叨叨说着的一些日常琐事上。陆铭有些不耐烦的闭上眼,不想与母亲过多的谈论那些已经争吵过无数次的问题。
长龙般的车队依旧没有一丝想要移动的迹象,因为塞车太久的缘故,有些心急的人们纷纷从车内出来,冒着大雨想到前方去看个究竟。公路两旁是高耸的峭壁,宛如两头冰冷的巨兽矗立在黑暗中,漠然的注视着下方的一切。这里是晋城高速上比较危险的一段路,经常会在天气恶劣的时候发生交通事故。两个中年男子从陆铭车旁经过,说话的声音隐约传进车内。
“听说前面隧道又出事了。”
“没死人吧?”
“不清楚,好像是上面山体塌了一段,掉下来个什么东西把路都给拦住了,到现在还没见到交警过来,也没人敢动。”
“走走走,咱们过去看看,这还不知道要堵到什么时候。”
声音逐渐远去,陆铭揉了揉太阳穴,他最近失眠有些严重,经常感到一阵没由来的心悸。医生觉得可能是由于工作过度的原因,医嘱写着让他多休息。
光怪陆离的世界逐渐清晰,反反复复中,陆铭又做了一个梦。
梦中是富丽堂皇的金銮古殿,大殿上方高坐着一个看不清面容的年轻男子。殿堂之下站着很多人,同样被一团光雾所遮挡。陆铭的视角有时仿佛是这个少年,有时又仿佛只是一个旁观者。不过每次梦到这里,都会被打断,然而这次陆铭却听到了一个冰冷的声音,可是那些晦涩难懂的音节是他从未听过的。
心悸袭来,梦醒时分,那些光芒也随之消散。陆铭在黑暗中喘息着,节骨分明的手指紧握着方向盘。分明是秋凉的时节,他却偏偏惊出一身冷汗。陆铭推开车门,迎面而来的冰凉山雨让他清醒了不少。
车外秋雨不断,四下寂然。停止不前的车辆纷纷打开近光灯,一眼望去宛如一条光龙。幽深的隧道前,人群聚集,嘈杂中还夹杂着孩子的哭声。由于多日大雨的缘故,一旁的山体坍塌,滚落的泥石将道路堵了个严严实实,所幸无人受伤。乱石堆上面,露出来一个黑色的物体。有些胆子大的不顾旁人劝阻,从车里找来手电筒想爬上去看个究竟。
没过多久,下面的人便听到上方传来惊恐的叫声。
“棺材啊!!”一个戴眼镜的年轻人连滚带爬从乱石堆上跑了下来,一脸惶恐,满身泥水看起来狼狈不堪。
“看到棺材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有个汉子嗤笑道,“害怕你上去凑个什么热闹?”
“不一样的,不一样的。。。”那年轻人害怕的声音都变了,只见他抱着头蹲了下去,嘴里含糊不清念叨着什么。旁人见他这样反常,心中也开始有些犯嘀咕。
“咦,刚刚不是还有几个上去了么?怎么还没下来?”有人突然问了句。
仿佛随着他这一问,雨势陡然增大,隧道另一头肆虐而来的风声十分渗人。乱石堆上毫无声响,人群开始有些害怕的齐齐往后退去。
而那原本抱着头的年轻男子突然抬起头来,对着人群呲牙一笑,目光中带着一种奇异的癫狂,泥水混合下的一张脸此时显得万分狰狞。他的目光透过人群落在一个人身上,宛如毒蛇盯着一只青蛙,嘴唇微动,说了一句话。
没人听懂那句话。
陆铭就站在人群后方。他被这人怪异的目光盯的十分难受,听到这句话时瞳孔陡然一缩,脑子里仿佛有什么东西想要挣扎而出。还未等他反应过来,那人便晕了过去。
陆铭也没听懂那句话的含义,可他听到过类似的发音,就在刚才,就在那个光怪陆离的梦里。可是,那真的是梦么?
警笛声从后方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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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铭回到镇上老家已经将近凌晨四点。
那口棺木在疏通道路的时候被完整的挖了出来。漆黑的棺身看不出材质年代,被随后赶来的晋城考古队的人带走了。至于那几个最早接触棺木的人,只说是因为惊吓过度暂时昏迷,被送到了城里的中心医院接受治疗。两天后几人陆续醒来,奇怪的是他们已经忘了当时所看到的一切。随后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
老家还是小时候的样子,一点都没变。院中有棵老桂花树,这么多年过去,依旧郁郁葱葱。印象中,外公总是喜欢抱着他坐在树下的摇椅上纳凉。
陆铭很小就跟着母亲离开了老家去了外城。只有外公过世的时候回来过一次,从那以后又过去了十年。落叶铺满了整个院子,长年无人打理,积了厚厚的一层。
兜里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死党王简发来的语音消息,凌晨四点还不睡的人除了他也没谁了。
“你这难得请假的大忙人怎么不来我这待着,非得回什么老家,害的我想找个人出来喝酒都找不到人。”王简的声音传来,陆铭只是笑笑并没有回复。他推开屋门,屋内漆黑一片。
镇上的供电局早已停止了对老屋的供电,陆铭只好就着手机微弱的光简单的收拾了一下客房的床铺。开车近七个小时他也有些疲惫,草草收拾了自己下倒头便睡。这一晚,他并未再梦到那个看不清的面容的少年。
第二天一早,天色放晴。秋日的阳光有些清爽,透过桂树洋洋洒洒的照进屋内。陆铭去了趟镇上的供电所,准备给老屋重新通上电。给他办业务的是所里一个年轻的姑娘,不是镇上的人。两人聊了会儿天,陆铭得知原来她是晋城大学大四的实习生,暑期来镇里实习,不过暑假也到了尾声,过几天她要回学校准备毕业答辩。
手续办完后,所里安排了电工下午去老屋装电路线。陆铭看时间还早,准备先去镇上逛一圈,买点日用品什么的。
十年足以改变很多东西。听说前几年考古队在这挖出个古代将军墓,经常有外地人来观光,也让这四面环山环水的镇子多了点新鲜事物。
买完东西陆铭开车路过街角一家店时,不经意间注意到这家店的招牌有些别出心裁。这是一家卖木制品的小店,店面规模不大,店主是个肤色有点些黝黑的中年汉子,正坐在店门口干着木工。陆铭盯着那招牌看了好一会,直至那中年男子注意到他,才有些尴尬道,“老板,您这招牌上的字有点意思啊。”
“小哥外地来的吧?来观光还是走亲戚?”男子放下手中的刻刀问道。
“哦,观光的。”陆铭答道。
“怪不得看着面生。”那人继续道,“前年这镇子西边的山脚下挖出来个将军墓,当时还挺多人跑去围观,可那墓里呢,啥都没,唯独有很多用竹筒子写的书,可把城里考古队那群人乐坏了。我这招牌上的字,还是那竹筒书上写的,发音也挺奇怪的,不像咱现代话。”
陆铭闻言忍不住问道,“那您还记得这两个字的发音么?”
那男子想了会儿,念出来三个奇怪的音节,随即又笑道,“大概是这么读的,我也记不清了。还是考古队的人念给我听的,说是古语的发音。咦,小哥你这是怎么了?”
近午的阳光很是温暖,陆铭却感觉自己像是坠入了一个巨大的冰窖,浑身有些发冷。他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没事。”
又是同样的音节。
陆铭有些失魂落魄回到老屋。桂树下放着把躺椅,小时候外公经常抱着他坐在那里看一本有些发黄的书。那些有些模糊的记忆中,他总是听到外公念一些奇怪的字。那些字,还有那本书。。。
陆铭急忙拿出手机给母亲打了个电话,电话很快便接通了,电话那头是个温和的女声。他有些急切的问道,“妈,你还记得当时外公过世的时候整理的遗物放在哪里了么?”
陆铭的母亲有些奇怪儿子语气,“就放在里屋的床下,怎么了?”
“没事了。”电话那边陆母还没来得及念叨什么就被挂了电话。
外公的遗物被收放在一个黑色的木制大箱子里,上面落满了斑驳的灰尘和蛛网。箱子没锁,打开来里面是几幅有些发黄的书画和笔记。陆铭把箱子搬到院子里,找了块抹布把箱子仔细擦干净,然后坐在躺椅上开始翻看箱子里的东西。
在箱子的最下面,陆铭找到了一本用黄布包着的书。书的封面已经不见了,背面也没有出版日期和时间。
就是这本书。陆铭突然有种强烈的直觉,这书和那个看不清的梦境必然有着某种联系。
翻开扉页,落款是两个整齐的正楷小字,陆和,外公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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