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依旧》

《海棠依旧》

原创  赵春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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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老于家的三姑娘海棠有身子了。”

“哎呀，谁说不是呢？老早就看出来了。”

       “还是个大姑娘，真是不害臊。”

       “也不知道是哪个作孽的?”

       “这下有好看的了，那老于头可是个要面子的人。”

       “呵呵……”

       “按说不可能，海棠平时门都不出，也不是那种不守本份的孩子。”

       “蔫人出大事。”

       “可不是吗？”

      海棠是河村老于头的三姑娘，海棠怀孕的事在巴掌大的河村里传的沸沸扬扬，炸开了锅一样。

      老于头在自家的堂屋地上一边抽烟一边叹气，一袋烟抽完，他站起来骂道:“这人丢的，清明朗朗的活了几十年，现在不敢出门了，一出门就叫人戳脊梁骨。”

       “他爹，你不要发火，好好问问是哪个造的孽？”海棠的娘软声软气的说道。

       “还问哪个？你还不嫌丢人？我都想一棍子打死她算了。”海棠爹气的青筋暴跳。

      “自己身上掉下的肉，我可舍不得。”海棠娘哭了。

      “行了，别哭了，我去找家伟商量。”说着海棠的爹出了门。

       家伟是海棠的大哥，就住在隔壁。

       海棠的爹出门的时候听见海棠在屋里抽抽噎噎的哭，他喊道:“看你做下的孽，还有脸哭。”说完一跺脚走了。

      家伟是晚上过来的，昏暗的油灯下，海棠的爹盘腿坐在炕上抽着烟袋，海棠的娘挎在炕边看着站在地脚中央的海棠，海棠的两个眼睛是红肿的，很明显是哭的。家伟咳嗽了一声说道:“海棠，这个孩子到底是谁的？”海棠低着头不说话，两只手来回绞着衣服的下摆，肩膀在抖动。“问你孩子是谁的？你聋了吗？”海棠的爹突然甩下旱烟袋厉声吼道。家里的人都被这吼声惊的打了个寒颤，海棠的身体哆嗦的像筛糠一样。

      “海棠，是谁你就说嘛，说出来好想办法。”海棠的娘佯哄般的对着海棠说。

      “娘，没有……我没有怀孕……”海棠喏喏的蚊子般发着声。

      “肚子都这样了，还没怀孕，也不害臊，赶紧给我滚。”海棠爹吼道。

      “爹，不要着急，慢慢问，要是让我知道是谁我一定宰了他。”家伟气愤的说道。

      海棠回去后，在自己的屋里，她没有开灯，她不相信自己怀孕了，可是肚子明明一天比一天大，有的时候海棠都能感觉到肚子里有轻轻的蠕动。

      海棠想着她都十八岁了，虽然性格比较柔弱，不像其她女孩开朗，也没有找对象。海棠想到这里打了个冷颤，找对象？海棠突然想到，半年前海棠花开的时候，她在树下打海棠花，水娃突然从后面抱住了她，海棠挣扎着，但是水娃还是在海棠的脸上亲了一下。水娃从小和海棠一起长大，两个人早就暗许芳心，可是海棠一直听话，怕家里大人不同意。因为水娃自小无爹，跟着娘长大，日子过的紧巴巴。海棠知道爹是不会把她嫁给水娃的，所以不论水娃怎么缠，海棠就是不答应和水娃找对象。

      现在在黑暗里，海棠想起水娃曾经亲了她，难道就是因为这个，她怀孕了？海棠吓了一跳，她握着拳头，恨自己怎么不再挣扎呢？现在事情这样让家里多丢人。她恨死了自己，也恨死了水娃。

      眼看着海棠的肚子越来越大，海棠还是闭口不提是谁的孩子？海棠的爹急得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冬至的清晨，地上飘了细细的薄雪，村里起早的人看见海棠的爹提了猪头走进了他一向不拿正眼瞧的水娃家。

      据说后来老于头是被水娃的娘拿洗脸水泼出来的，他走的时候猪头还在手里。

      “当我们是什么？平时不拿正眼瞧一下，现在姑娘做下了丢人现眼的事，叫我们收拾烂摊子，我们家水娃打光棍，也不要那不要脸的骚货。”水娃的娘在身后骂道。

       “娘，我不嫌弃海棠。”水娃追出来说道。

      “你给我闭嘴。”水娃的娘吼道。

      海棠那天知道老于头去找水娃提亲，她心里无名的窝火，她知道爹是把她当成一个破烂要扔了，还提了猪头。

       所以海棠决定死也不说是水娃亲了她，她才怀孕的，她不想把自己当成破烂。

       她想着要是爹知道这件事是水娃做的，他还能提着猪头低声下气的去求水娃的娘吗？绝对不可能。受了那么大的羞辱悄默声的提着猪头回来了。真要知道是水娃他会把水娃家的房顶掀了 ，再把水娃打残了。

      让老于头下了弄死海棠的决心不仅来自水娃娘那天早上的羞辱，也来自后来水娃娘到处宣扬他怎么怎么低声下气的要把海棠许给水娃。

      “人都丢成这样了，成了个破烂货，她也没人要了，不如下点药算了。”老于头叹着气，吧嗒吧嗒在脚上磕着烟灰。

      “自己的孩子，怎么下的了手？”海棠的娘抽咽着，拿袖子抹着眼泪。

      “娘，海棠这样，将来嫁不了人，我们也跟着抬不起头，与其丢人，不如早做了断。”是大哥家伟的声音。

      海棠在屋外，她听见他爹和大哥要弄死她，海棠的心里升起了无限的害怕。她顺着墙角蹲了下来，眼泪模糊了双眼，她不敢出声，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海棠一夜没睡，天明的时候眯了一会，她听见娘敲门喊她:“海棠，快起来啦，娘给你做了你最爱吃的胡油炸糕，刚出锅，热着呢？”海棠哎了一声说知道了。

       海棠边穿衣服边想，这是她的末日了，这胡油炸糕是过年才吃的，娘今天做了，是要送她上路了。她在镜子前看了看自己，多么好看的一张脸，可马上就要变成死人了，她水汪汪的眼里映了一潭清泪，睫毛扑闪着。

       海棠穿过堂屋进了厨房，她想帮她娘最后做一点家务。可是突然海棠感到肚子剧烈的疼痛，她“啊”的叫了一声，就抱着肚子蹲在了地上，接着海棠要命般的在地上来回的打滚嚎哭。巡声赶来的海棠爹和家伟，看见海棠疼的在地上打滚。海棠娘在海棠的身边转圈圈，边转边说，还不到日子怎么就临盆了？六个月就早产了？这可怎么办呀？

       “胡嚼什么？还不赶紧去拿。”海棠爹吼道。

      “拿什么？”海棠娘慌张的问道。

      “拿准备好的药啊，等生下就晚了。”海棠爹着急的吼。

      “她爹， 要不就不要让她死了。”海棠的娘看着可怜的海棠祈求道。

      “都什么时候了，真是败家娘们。”海棠爹自己跨过厨房去取药。

       突然海棠的娘惊叫一声:“啊！”接着听到家伟也惊讶的喊道:“怎么这么多虫子。”

      海棠的爹跌跌撞撞跑进厨房，他看到满地的虫子，从海棠的裤管里还在陆续往出爬。虫子朝着一个方向蠕懦着前行，转眼间就爬上了刚炸完油糕的锅台上，到处都是，它们贪婪的在油锅的边缘爬行蠕动，吸食着油的香气。

       随着虫子的爬出，海棠的疼痛似乎减轻了些许，疲惫的海棠躺在地上，不停的惊呼呻吟，她看着从自己身体里爬出的虫子，惶恐不安，她闭着眼睛撕裂的哭喊，她感到周身都是瘆人的蠕动。

      海棠的肚子扁了下来。

      海棠的爹突然站起来狂笑不止，他跑出去满村的喊:“海棠没有怀孕，她的肚子里装的都是虫子，爱吃胡油的虫子。”

      海棠的娘抱着海棠哭:“可怜的孩子，我们冤枉你了，要不是这顿油糕，你就被我们……我们真是……”

      “娘，别只顾哭了，快扶海棠进屋吧。”家伟也慌了。

      过来的家伟媳妇看着混乱的场面，她看见满地的虫子，就明白了。她跟在后面不停的叨叨:“海棠，嫂子早就和你说过，那底裤不能挂在海棠树上晾晒，你就是不听，现在被虫卵害苦了吧，险些要了命，要不是妈哭着求着坚持要给你吃顿油糕，你就得背着那破烂名声含冤死去。”

       “你少说一句行不行？”家伟不耐烦的说道。

      海棠被虫卵害的差点要了命的事转眼就传的十里八乡都知道了。

      人们都为海棠捏了一把汗。

      过了年，水娃娘派人来提亲，被老于头撵了出去，媒人走的时候， 老于头说道:“给村头那娘们带话，告诉她海棠就是压了石窖也不会嫁给他那没脑壳的水娃。”

       水娃娘记恨老于头。

      关于海棠不能生育肚子里还有虫卵等等的流言蔓延在每一个村子里，方圆百里的人们提起海棠就像看见满地蠕懦的虫子一样，都是毛骨悚然的。

       谁还敢要海棠，连水娃也躲得远远的。

      “听说那虫子会在子宫里产卵，一辈子都排不尽的。”

      “谁要娶了连个娃也不能生，倒是虫子生一窝，想想都害怕。”

      “哎呦，说的也是，怎么说那身子也是不干净了。”

      “那虫子爱吃胡油，那谁要娶了，一过年虫子就爬到锅台上来，人都不要活了。”

      “想想都瘆的慌……”

       你一言他一语逼死了海棠。

       海棠是死在海棠花开的最旺盛的季节，满树的海棠花热烈娇媚的开放着，映的人眼睛疼。

      海棠就吊在海棠花树下。

      美丽柔弱的海棠死去了。

      死在五月花开似锦的海棠花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