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华是个漂亮的女人。是个苦命的女人。是个短命的女人。
大年初七一大早,李姐打来电话,第一句话就说,艳华可能不行了,脑溢血,在空军医院。
放下电话,好半天我都没回过神儿。
大年三十上午我还在街上碰到艳华,她和女儿眉眉胳膊挽着胳膊逛街。艳华还是那么漂亮,披肩长发,一身薄呢子暗格套裙,长筒靴子。
艳华说,去给女儿买衣服。眉眉已经上高二了,小丫头出落的真快,个头和她妈一样高,白白净净的,腼腆地叫了一声阿姨就再不吭气了。
望着母女俩说说笑笑远去的身影,我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这口气是替艳华出的,总算,老天有眼,艳华的日子有盼头了,透亮了。
和李姐急急火火地赶到医院,在重症监护室找到了人。不让进,隔着门缝看见艳华口眼半张着躺在床上,一头秀发被推的光光的,床边一大堆仪器不断地闪着,闪的人心里更发慌。
这时,艳华的老公常明过来了,李姐问了一些情况,常明一边说着,一边眼泪就流了下来。
行了,事儿已经出了,哭也没用,好好照顾艳华比什么都强。李姐口气不容质疑地说。
一下楼,李姐就用胳膊肘碰了我一下说,看常明哭的样子是真难过,觉得对不起艳华,后悔了。
我说,那是鳄鱼的眼泪,装的。
李姐说,不象装的,你没见昨晚在路上一见到我,常明眼泪刷地就流了下来。
昨天,常明告诉李姐,艳华是初五晚上在家喝酒突发脑溢血的。之前,他不知道艳华有高血压,艳华自己也不知道,更不知道高血压不能喝酒。
李姐和我也不知道艳华有高血压,她平时经常说她头疼,我们总以为是她心情不好,经常哭,哭的头疼。
但愿通过这次,常明能对艳华回心转意。
常明外面有人。
眉眉五六岁的时候就有了,这事周围的人都知道。
李姐在菜市场还看到过常明和那个女人一起买菜。艳华也知道。哭了闹了之后,不但没让常明回头,反倒走了,干脆住到那女人家了。
偶尔回家一次,也是脚不沾地,给眉眉放点钱就又走了。这点钱还是艳华打电话哭着求着才给的。
这样的男人还要他干什么?
我们都劝艳华离婚,可她死活都不离,说眉眉小。时间长了,我们也就不劝了。可艳华每次见到我们不管谁,都要哭诉半天,和常明又吵架了,常明还是不管眉眉。见她鼻涕一把泪一把,忍不住就又劝她离了算了,她还是不离。
有时,就正说着常明的事,艳华会话锋就突然一转说,你看,我是不是比以前老多了,眼角都有皱纹了,是不是没人要了。
见她被这个名存实亡的婚姻折磨的都有点神经了,我们就骂那个没良心的该死的常明,我们这一骂,艳华也忘了哭了,马上替常明辩解,说常明也没有那么坏,有时也管一下眉眉。倒好像我们诬蔑了她老公。
久而久之,我们都害怕见艳华,见了她就走不了了,明明知道她很可怜,也帮不上她什么,弄的人心里酸酸的。
在艳华断断续续的唠叨中,我们总算找到了艳华不愿离婚的原因。
艳华三四岁的时候,父母就离婚了,母亲带着她改嫁了,在新家,母亲又生了两个弟弟。艳华没说她在新家的生活快乐不快乐,只说她从六岁起就和奶奶一起生活,直到出嫁。
我们猜想,艳华是不想让眉眉有和她一样的童年吧。
前几年,奶奶去世了,世上最爱艳华的人去了,艳华的悲痛可想而之。奶奶给艳华留了一套房子,这让下岗多年一直做临时工的艳华和眉眉的生活有了一定的保障。艳华住的是常明单位的过度房,把奶奶的房子租了出去。
这套房子也让我们替艳华放下了一颗悬着的心,到头来,起码艳华有一个容身之地。眼看着眉眉一天天也长大了,再不用艳华操那么多的心了,印象中,眉眉上小学那会儿,艳华天天都火急火燎的,又要上班又要给眉眉做饭,再忙都不会耽误眉眉的饭,这个妈当的尽职尽责。
正月十三,我们又来到医院,医生正在抢救艳华。眉眉泪流满面地站在病房门口,嘴里不停地念叨,妈妈加油,妈妈加油,我会好好学习的,我会让你过上好日子的。
常明过来劝眉眉,眉眉也不理他,劝多了,眉眉就冲常明喊,都怪你,成天和我妈吵架,大年三十还吵,我妈就是你害的。
眉眉没有唤醒妈妈,艳华这一倒下就头也没回地走了。
过了年,常明单位分了新房子。艳华奶奶留给艳华的房子,也过户到了常明的名下。
再见到眉眉,眉眉告诉我们,爸爸比妈妈在的时候对她还好,其实爸爸也挺好的。只是,他和妈妈不适合在一起,妈妈应该早点和爸爸离婚。
艳华这一辈子,活了四十二岁,唯一没留下遗憾的地方就是,还穿了几件好衣服。在有限的条件下,她尽量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披肩长发,一年四季都是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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