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庸》47：六度验选平天下

《中庸》47：六度验选平天下

故君子之道，本诸身，征诸庶民，考诸三王而不缪，建诸天地而不悖，质诸鬼神而无疑，百世以俟圣人而不惑。质诸鬼神而无疑，知天也；百世以俟圣人而不惑，知人也。是故君子动而世为天下道，行而世为天下法，言而世为天下则。远之则有望，近之则不厌。《诗》曰：“在彼无恶，在此无射。庶几夙夜，以永终誉！”君子未有不如此而蚤有誉于天下者也。

所以君子所主张的治理天下的方法与原则，一定以亲身实践为基础和根本，经过自己的躬行实践；一定经由百姓的实践验证，为百姓所乐于遵守奉行；一定与三王时代的典章制度有神似之处，是对优秀文化的传承与发展；一定遵循天地自然的法则，与之不相违背；一定是出于至诚，问心无愧，鬼神无欺的；一定能够经得起时间的检验，为百世之后的圣贤所接纳、认同。能够经得起鬼神的检验，便算是洞悉天地之理了；能够经得起百事之后圣人的推敲，便算是明了和洞察世故人情了。所以，通天人之理、有六事之善的君子，其言行举止成为世世代代天下人的法度和准则。在远方的百姓，闻其德名皆有仰望之心；在近处的百姓，受其恩泽断无厌离之志，恨不能生生世世。《诗经·周颂·振鹭》写道：“在他处无人交恶，在此处无人怨愤。每天日夜勤勉小心，得以永久保持显明德性赢得的美誉。”美德长久享誉天下的人无不是因为如此。

西方人类社会学家提出过一个“六度空间理论”，这个理论指出，你和任何一个陌生人之间所间隔的人不会超过六个，也就是说，最多通过六个中间人你就能够认识任何一个陌生人。六个中间人，能让一个人联通世界上的任意一个人。

无独有偶，在中国历史上，也有一个六度空间理论，通关这六度空间，足可达到“内圣外王”的境地，“平天下”便不在话下了。

一、本诸身

一种方法与原则，或者一个道理，要想真正发挥作用，不仅仅要知，还要行。唯有经由自己的躬行与实践，才因此具备了特别的精神力量。

有个妇女带着自己的孩子，赶了三天的路找到印度著名的精神领袖圣雄·甘地，希望他告诉自己的孩子不要吃太多的糖。甘地却坚持让她带孩子先回去——一个月之后再来。一个月之后，那妇女带孩子再次走了三天，找到甘地。甘地温和地对孩子说：“孩子，你不要吃太多的糖。”那妇女十分不解，问甘地一个月之前为什么不肯说，害自己和孩子耽误了时日，走了不少的冤枉路。甘地告诉她，一个月之前，自己也像那孩子一样吃比较多的糖。这一个月，甘地先努力改掉了自己吃太多糖的坏习惯，自己做到了，才有勇气对孩子说那样的话。

同样是劝人不要吃太多的糖，自己能做到和自己不能做到时，效果怎么可能是一样的呢？

二、征诸庶民

《大学》开宗明义讲人为学的根本目的“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大同书》所描绘的大同世界是整个中华文明的最高理想。为学不仅仅是为了自己好，更是为天下人好。理想不是求小范围的小康，而是求整个天下的大同。

方法、原则或道理，如果不能经由天下百姓的验证，为天下百姓所信从，便不足以组织起最广大的力量来，也不会抵达完美的大同境地。今天，我们讲“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讲依靠人民，为了人民，讲“人民就是江山”，其实就是对这一思想的发挥和拓展。

三、考诸三王而不缪

“三王”指的是夏禹、商汤和周朝的文王、武王。“三王”时代，是孔子所推崇的盛世。到了孔子所处的春秋时期，因为时代久远，夏禹时代的治理印记已消失殆尽，无从学习、考证了。夏的后人所留下的杞国，已经不足以印证夏禹时代的礼制了。商汤的治理印记虽然有所留存，但商汤的后人留下的宋国已经不能再现昔日辉煌，商汤时代的礼制时过境迁，已经无法在天下百姓身上得到印证了。只有文王、武王留下的典章制度尚且存世，为天下百姓所实践、印证。

孔子讲“殷因于夏礼，所损益，可知也。周因于殷礼，所损益，可知也。其或继周者，虽百世，可知也”。老人家指出，因为文化是一脉相承的，周以后百世的世界也可以依此理推演出来。正是从这个意义上讲，在中华大地上基于中华文明发展出的一切原则、方法和道理，必然与三王时代的根本思想一脉相承。

创新可以有，但若脱离了母体，便是丢失了根本。

四、建诸天地而不悖

几千年来，中国是一个典型的农业国家。原始农业“靠天吃饭”的时光，让中国先民们将注意力聚焦到对天地自然的体察上来。老子讲“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在先民们看来，人所觉悟、洞察的一切原则、方法和道理，都应当是对天地自然长期观察和总结的结果，自然不会与天地自然的规律相悖。

五、质诸鬼神而无疑

孔子虽然极力回避“怪、力、乱、神”，却仍然坚信鬼神是天地间最神通，最不可欺的。老人家讲“鬼神之为德，其盛矣乎！视之而弗见，听之而弗闻，体物而不可遗。”《诗经·大雅·抑》中讲“神之格思，不可度思”。鬼神的世界，不是人能够猜度、思量的。人的一切，却无法欺瞒过鬼神。

王阳明讲“心之所动谓之意”，原则、方法和道理是不是真的出于内心的真诚之意，是不是真正做到了不欺罔——不自欺、不欺人，不欺世，说到底，一言可以概括——能不能“质诸鬼神而无疑”。民间讲“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强调的便是问心无愧，鬼神无欺。

六、百世以俟圣人而不惑

骗得了一人，骗不了全天下的人；骗得了一时，骗不了一世。

君子所信从、持守、推行的原则、方法和道理，不但要经得起自身实践的检验，经得起天下百姓的检验，经得起三王典籍传统的代表的文化精神的检验，经得起天地自然法则的检验，经得起鬼神的检验，还要经得起千秋万代，经得起千秋万代后一切高明人的检验。

经由了这六度空间的验选，一切原则、方法和道理，都可以毫不费力地推行天下。经由了这六度空间的验选，君子平天下何难之有？

更为难得的是，几千年前，中国先民便在这六度验选的基础上，发展出了系统、完备的六度决策流程，历数千年尚存的龟卜、占蓍便是复杂流程的一部分。圣贤们基于六度验选理论创编了《易经》，将这一验选理论发展为系统哲学深植于中国人的血脉之中，成为中华文明的主要构成要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