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疑]问世间情为何物（8）
沈捕快在水儿的房间，反复转悠了好多圈。他总觉得现场有些蹊跷，却又说不上来到底是哪里蹊跷。他打开房门，走到院子里，看着下人房的布局。
这下人房共九个房间，一字排开，很齐整，有点儿像沙场上等待检阅的队列。院子中间种有一棵古槐，树干粗壮得须两个人才能抱住，偶有风吹过来，它的枝条便在风中沙沙地响起来。
沈捕快负手站在古槐树漏下的阴影里，他的表情很凝重。这两桩命案究竟有没有关联呢？
“水儿寻常那么趾高气扬的人，竟然会自寻了短见，这就叫什么什么爽来着。”一道清脆的声音忽然打破了下人房的寂静。
沈捕快循声望过去，他看到两个身穿水红色下人服的小丫鬟，正从下人房的月洞门经过，手上端着茶水和糕点盘，不知是要给哪位主子送去。
“积点口德吧你。”另一个偏瘦些的小丫鬟啐道，“虽然我平日里也很讨厌水儿，见不惯她那副水性扬花的德性，不过，像她那么爱漂亮的一个人，如今却死得这般凄凉，我这心里头还真有点，嗳——”
那丫头叹了一口气，颇有些兔死狐悲的味道。她说话时眼晴无意识的朝下人房的方向望去，却在半道又赶紧收了回来。
那原先说话的丫鬟呸了一口，指着同伴的脑门儿，骂道：“凄凉个头啊你。”
那丫鬟骂完之后顿了顿，许是想到了自己的身后之事，语气一转，没了之前的凌厉：“不过，想想也是啊，平日里水儿总是描眉画唇，钗环当当的，将自己打扮得活像半个主子，这临终却落得个素面朝天，难不成，是她在最后一刻，终于幡然悔悟？想要洗心革面？”
“呸呸呸，你们这两个不知死活的小蹄子，赶紧打住了，这话要是传了出去，咱们都吃不了兜着走。”一个年长的丫头忽然拦在两人前头，拉着脸子训斥道，“还不赶紧干活去，闲话说多了，可是会要人闲命的，快快快——”
沈捕快下意识地闪到槐花树后隐藏了起来。
“是，阿香姐。”那两个丫鬟慌忙应了一声，便匆匆去了。
阿香摇摇头，叹息了一声，也去了。
沈捕快这才从槐树后走了出来，他重新回到水儿的房间。却在那里意外见到了一个人，蔷色衣裙，翩然若桃，正是此前见过的阿桃。
“阿桃姑娘。”沈捕快这回倒没有像上次那样意外。
阿桃嫣然一笑：“沈大人可有什么发现？”
沈捕快递上水儿的遗书。
阿桃展开信笺，映入眼帘的是工整的小楷字，略显凌乱。还有一两处有墨染的迹象，可以想见写这封信的人当时很悲伤。
王三不是藏花杀的，是我杀的，是我杀的，阁里的人都知道倚花有多喜欢越雨，他们不知道的是，这多喜欢之后，还有一个水儿，我有多喜欢越雨，只有天知道，我唯一知道的是，这一生，我活着的目的就是要接近越雨，我要成为他心尖尖上的人。
可高冷置身世外的越雨从来不把我放在心上，却把一个乡下来的野丫头阿桃放在了心上，我有多喜欢他，就有多不甘心，我找到王三扮鬼，想要吓走阿桃，可她竟然吓不走，王三却籍此勒索上了我，我又岂会任人予取予索，索性杀了王三灭口，栽脏给我的主子藏花，因为藏花是整个牡丹阁，最好栽脏也最容易制造伪现场的人。一切如我所料，藏花被处斩。
刑斩当日，我一个人悄悄去看过，好歹主仆一场，我想在心里头送一送她，当藏花的人头被郐子手一刀割去的时候，我好像看到藏花那双灰色的死鱼一样的眼睛，死死地瞪住人群中的我：你怎么可以这样待我，怎么可以？
是啊，我怎么可以？我这才想起，在余多宝出现之前，藏花的确待我极好，并不当我是丫头，她的首饰，只要我喜欢，她都会毫不吝啬的送给我，她那么爱余多宝，我却勾引了余多宝，我要接近越雨，就要物尽其用，这一直是我做人的准则，物尽其用，我要利用余多宝，接近越雨，而想要得到一个男人义无反顾的帮助与支持，必须让那男人爱上你，所以我抢走了藏花的爱情，最后，是她的性命。
这一切都如我所料，只是，我没有料到，藏花在死后，还会用那双死鱼白一样的眼睛死死地瞪住我说：你怎么可以如此待我，怎么可以？我对你那么好，你怎么可以？
我浑身抖如筛糠，我从来都没有这么恐惧过，也从来都没有这么后悔过。若有来生，我只愿做一个清澈愚笨的乡野之女，简单，快乐。
水儿绝笔
水儿悬梁第二日。沈捕快召齐牡丹阁诸人问道：“住在水儿隔壁房的是哪六位姑娘？”
九儿、钗儿、北儿、南儿、画儿、雪儿六位小丫头纷纷走了出来。
沈捕快瞧她们站成一列宛若雪雕，他朗声问道：“在藏花刑斩当夜，可有人听到水儿的房间里有什么动静？”
前头五位小丫头都一致地摇了摇头：“奴婢们睡觉一向都沉得很，打雷都恐吵不醒。”
只有雪儿不出声。
沈捕快望住雪儿再次问道：“你可曾在夜里，听到隔壁房里，有什么动静不曾？”
雪儿点点头，道：“回大人，奴婢那晚喝多了水，半夜夜起，路过隔壁房，听见里面似乎有争吵声，以为是哪两个丫头大半夜不睡觉吵嘴，从茅厕回来时，那争吵还未曾停下来。争吵是常有的事，奴婢当时也并未放在心上。”
沈捕快追问道：“你所说的发生争吵的隔壁房，可是水儿的房间？当时，你可曾听清楚，她们在争吵什么？”
雪儿搔掻头，为难地道：“应该是吧，我，也不敢确定，奴婢有间隙性的健忘症，今个夜里，我回去好好再想想，明日再来回复大人。”
沈捕快点头应允。便叫大伙都散了。
（无戒365 第47篇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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