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有人微信加我好友，名字西里古怪的，一个字也不认识。我翻了翻他的朋友圈，才发现是我以前教过的学生阿凯。
这孩子和我儿子同级，十多年前在八九年级时我教过他两年。
那时候的他，十四五岁，瘦瘦高高的像个麻杆似的，眼睛大大的却羞于与人对视，嘴巴紧闭着，从来不肯多说一句话。
他父母在学校附近的小区开了一家三层楼的饭店，生意好得不得了，无暇顾及孩子，于是就把孩子送到学校成了住宿生。
他妈妈个子不高嗓门高，人精瘦干练，眉宇间都是从容自信。不是说男孩随妈妈吗？这阿凯同学除了眉毛眼睛长得和他妈妈有点像以外，看性格简直不是亲妈！
这位凯同学考试总是倒数第一。字写得歪七裂八，从来不用指望他把课文背会，更不用提把字写对了。
有一次我教他背一个英语单词，chill，寒冷的意思。我先教他拼读，又教他拼写。为了让他印象深刻，就一边拼一边说，“吃了两根雪糕，很冷。”他就一字一句地跟我念，“吃了两根雪糕，很冷。”然后我说，你把这个单词一边读一边写出来，他眨巴着眼睛，小声地嘟囔着，我不会。
我说，你写写看！
他写下了一串我看不懂的字母，不是俄文，不是法文，不知道是来自哪里的天文。
我又教他数学题，八年级了，我教他异分母的分数加减。
“异分母怎么办？”他摇头。
“通分。”我说。
“什么是通分？”我问，他依然摇头。
“通分就是找两个数的最小公倍数。”我说。
“什么是最小公倍数？”我问，他摇头。
“最小公倍数就是几个整数公有的倍数中最小的那个。”我说。
“倍数是什么？公有是什么？”我问。
他瞪着茫然的大眼睛望着我，像看个傻子似的。那一刻，我觉得我真是个天下最大的傻子，虽然和他面对面坐着，却像两个来自不同星球的人，互相说着谁也听不懂的语言。
如果我哪天训学生声音大了，他就会低着头，眼里含着泪水，一副战战兢兢，如临深渊的样子。
他妈妈说，老师，你让他打扫卫生就好！
于是，我每当和他说话时，就一定先整理好表情，安慰好情绪，尽可能转换成温柔和蔼可亲的样子，说话轻声细语的，“凯呀，你去把地打扫一下好吗？”
每每这时就是他最快乐的时候，他脸上洋溢着笑，手拿笤帚，步履轻松地开始扫地了。应该说，阿凯扫地还是很认真的。
初中毕业后，阿凯去读高职。
后来，听他妈妈说，他去济南学空乘。
后来，我和阿凯见过两次面。
一次是他去北京实习回来，特意来学校看我。
可能得帝都的天地灵气与日月精华，凯同学竟然变得开朗大方了许多。至少能主动和我说话了，至少说话时敢抬起眼睛和我对视了，至少说话声音大一点，能准确地表述自己的所见所闻了。这真是一大进步。
前年跟团去蓬莱阁，我一上车就听见有人大喊我名字，不错的，是喊我名字加老师二字，热烈的热情的喊，惹得全车人都笑着看我，好像我一下子成了焦点似的了。我仔细一看，原来是阿凯同学。这时候他已长成一位身材颀长的帅哥了，而且终于敢当众大声说话了。
今天凯同学加我微信，原来是想打听自己哪年初中毕业的，需要填写一份简历。他说现在做多媒体，具体工作我没细问，你自己喜欢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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