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儿再读明末清初文学家李渔的奇书《闲情偶寄》,对“好文章”有了新解。比如散文,作为一种文体,有点写作基础知识的人们都知道“散文姓散,形散神聚”那句“行话”,而何为好散文?却成了古往今来争论不休的一个公案,三百多年前的李渔有段话,很是明了简单。
李渔云:“凡余所为诗文杂著,未经绳墨,不中体裁,上不取法于古,中不求肖于今,下不觊传于后,不过自为一家,云所欲云而止,如候虫宵犬,有触即鸣,非有模仿希冀于其中也。模仿则必求工,希冀之念一生,势必千妍万态以求免于拙。窃虑工多拙少之后,尽丧其为我矣。虫之惊秋,犬之遇警,斯何时也?而能择声以发乎?如能择声以发,则可不吠不鸣矣。”(《一家言》)
用白话概括其意也就是“云所欲云而止。”自成一家为“我”,功多拙少为“失我”。前句是写作原则,后句是写作技法。而李渔的写作“三字经”,今天读来仍有醍醐灌顶之感。
立主脑。古人作文一篇,定有一篇之主脑。主脑非他,即作者立言之本意也。传奇亦然。一本戏中,有无数人名,究竟俱属陪宾,原其初心,只为一人而设。
脱窠臼。人惟求旧,物惟求新。新也者,天下事物之美称也。而文章一道,较之他物,尤加倍焉。戛戛乎陈言务去,求新之谓也。
密针线。编戏有如缝衣,其初则以完全者剪碎,其后又以剪碎者凑成。剪碎易,凑成难。凑成之工,全在针线紧密;一节偶疏,全篇之破绽出矣。每编一折,必须前顾数折,后顾数折。顾前者,欲其照映;顾后者,便于埋伏。
减头绪。头绪繁多,传奇之大病也。⋯⋯ 以“头绪忌繁”四字刻刻关心,则思路不分,文情专一,其为词也,如孤桐劲竹,直上无枝。
贵显浅。诗文之词采贵典雅而贱粗俗,宜蕴藉而忌分明;词曲不然,话则本之街谈巷议,事则取其直说明言。
重机趣。“机趣”二字,机者,传奇之精神;趣者,传奇之风致。少此二物,则如泥人、土马,有生形而无生气。
戒浮泛。每遇游山、玩水、赏月、观花等曲,见其止书所见不及中情者,有十分佳处,只好算得五分,以风、云、月、露之词,工者尽多,不从此剧始也。善咏物者,妙在即景生情。
忌填塞。 填塞之病有三:多引古事,叠用人名,直书成句。其所以致病之由,亦有三:借典核以明博雅,假脂粉以见风姿,取现成以免思索。
审虚实。实者,就事敷陈,不假造作,有根有据之谓也,虚者,空中楼阁,随意构成,无形无影之谓也。
文贵净。洁净者,简省之别名也。洁则忌多。减始能净、二锐不无相悖乎?曰:不然。多而不觉其多者,多即是洁,少而尚病其多者,少亦近芜。予所谓多,谓不可测逸之多,非唱沙作米,强凫变鹤之多也。
虽然看上去李渔这些观点大都是就戏曲而言的,但是仔细品品却是“放之四海而皆准,推之百世而不悖。”的写作宏论。比如他的选题手法,写“前人未见之事”,“描写未尽之情”,“描画不全之态”⋯⋯这在四百年前可称得上“言他人所不敢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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