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这个世界会更好吗？
是的，这是最好的时代。
至少斯蒂芬·平克（Steven Pinker）是这么认为的：
不要听那些悲观者的呓语了。在过去的两个世纪里，衡量人类繁荣的每一个指标都显示得到了极大改善，而且这种进步仍在持续。
斯蒂芬·平克（Steven Pinker）是哈佛大学语言学家、认知心理学家、当代最著名的思想家和公共知识分子。
他著有《心智探奇》（How the Mind Works），在认知科学和进化心理学的框架下，对心智问题进行了尝试性的逆向探讨。
《白板》（The Blank Slate），探讨了人类本性及其道德、情感和政治的本来面貌。
《思想本质》（The Stuff of Thought），人们是如何根据思想和情感的口头表达方式来了解人性虚伪的本质的。
而《人性中的善良天使：暴力为什么会减少》（The Better Angels of Our Nature: Why Violence Has Declined），由于比尔·盖茨的推荐，他称「如果我能给你们每个毕业生一份礼物，那就是这本我目前读过的最有启发性的书」，迅速迈入亚马逊的畅销书榜单。
本文改编自他的新书《当下的启蒙: 理性、科学、人文主义与进步》（Enlightenment Now: The Case for Reason, Science, Humanism and Progress），2018年2月9日发表在WSJ上。
斯蒂芬·平克可能是继英国哲学家伯特兰·罗素（Bertrand Russell）之后，最乐观的思想家了。你要知道，悲观主义哲学才是思想界的主流，由此可以想像《当下的启蒙》受到的诸多质疑和争议了。
文：Steven Pinker
译：清单待完成
尽管左派和右派分歧重重，但在一件事情上观点一致：这个世界正在变得更糟。
无论是在不平等、种族主义和污染，还是在恐怖主义、犯罪和道德沦丧等方面，双方都看到了现代性的深刻缺陷和西方日益加重的危机。 他们回顾往昔的黄金时代，那时美国是伟大（great）的，蓝领工人在工会组织庇护下茁壮成长，人们在宗教、家庭、社区和自然之中找到了意义所在。
这种悲观的想法显然是非美国式的（un-American）。美国是建立在启蒙运动的理念上的—即人类的智慧和仁慈可以通过制度所引导，从而带来社会进步。
当我们面对最大的困境时，持有这种理念可能会觉得有些幼稚；但是只有知道了我们已经走了多远，才能够理解自己当前的所处的位置。
如果拿过去玫瑰色的美好画面，与现在血腥暴力的头条新闻相比较，你总是可以愚弄自己，声称当下正处于衰退。 如果我们用一个恒定的尺度来衡量不同时空的人类福祉时，国家和世界的轨迹是什么样的？
让我们看看这些数据吧（其中大部分可以在 OurWorldinData、 HumanProgress 和 Gapminder 等网站上找到）。
自1770年以来，全球和世界各地区的预期寿命。图源：OurWorldinData
首先，想想三十年前的美国吧。当时我们每年的谋杀率是10万分之8.5。我们中有11% 的人生活在贫困线以下（以消费水平来衡量）。我们向大气中排放了2000万吨二氧化硫和3450万吨颗粒污染物质。
然后，再快进到当今可获得的最新数据。谋杀率为10万分之5.3（比2014年的4.4有所上升）。我们中有3%的人处于消费贫困线以下。尽管我们创造了更多的财富，行驶了更多的里程，但只排放出400万吨的二氧化硫和2060万吨的颗粒污染物质。
在孟加拉，学生们在雨季时的建立在偏远地区的流动教室里上课。图源：GETTY IMAGES
在全球来看，这三十年的记分卡也有利于当下。（以下数据为从1988-2016年）
• 在1988年，有23场战争肆虐，战争死亡率为10万分之3.4；当今，有12场战争，死亡率10万分之1.2。
• 核武器的数量从60,780枚下降到至10,325枚。
• 在1988年，世界上只有45个民主国家，覆盖20亿人口；现在有103个，覆盖41亿人口。
• 那一年发生了46起石油泄漏事故；而2016年，只有5起。
• 在1988年，37% 的人口生活在极度贫困之中，几乎难以糊口；而当今这一比例仅为9.6%。
• 没错，2016年对于深受恐怖主义威胁的西欧来说，是糟糕的一年，有238人死于恐怖袭击。 但是1988年的情况更糟，有440人。
• 千年之交取得的这些进展并非侥幸。这是18世纪末启蒙运动所推动的进程的延续，这个进程惠及人类繁荣各个方面。
从最宝贵的资源—寿命—开始。从人类历史的大部分时间里，一直持续到19世纪，新生儿的预期寿命约为30岁。在此后的两个世纪里，世界各地区的预期寿命已经上升至71岁，而发达国家则达到了81岁。
当启蒙运动开始的时候，世界上最富裕地区出生的孩子，有三分之一会在五岁生日之前夭折；今天，只有最贫穷的地区的6%的孩子会遭此厄运。在这些贫穷国家，传染病正在稳步下降，而且很快也会随着天花走向灭绝。
贫困并不总是缠绕着我们。当今世界比两个世纪之前富裕了约一百倍，繁荣也愈加均衡的分布在各国与各国人民之间。在大多数读者的有生之年，极端贫困的可能性接近于零。过去无法摆脱的灾难性的饥荒，现在除了最偏远的和饱受战争蹂躏的地区以外，大部分地区均已消失；营养不良的状况也在持续下降。
在发达国家内部，虽然不平等正在加剧，但真正的贫困却没有。一个世纪前，最富裕的国家将其财富的1% 投入到儿童、穷人、病人和老人身上；而当今社会福利就花费掉了其财富的四分之一左右。
如今，富裕国家的大部分穷人都得到了食物、衣服和庇护所，拥有像智能手机和空调这样的奢侈品；而在过去，这些奢侈品是任何人—无论贫富—都无法获得的。少数裔人口的贫困现象已经减少，老年人贫困则急剧降低。
世界正在给和平一个机会。 在各民族和国家的大部分历史进程中，战争是一种自然的事态，而和平只是战争之间的插曲而已。如今，国与国之间的战争逐渐消失，世界的六分之五的国家都不存在内战。现在每年死于战争中的人数，约为上世纪80年代中期的四分之一，上世纪70年代初的六分之一，上世纪50年代初的是十六分之一。
在大多数时间和地点，死于谋杀的人数远远超过死于战争的。但是谋杀率也在下降，且不仅仅局限在美国。除美国之外的其他地区的谋杀率只有二十多年前的十分之七。恐怖主义导致的死亡，虽然听起来很可怕，但是仅相当于过去的一个零头。
生活中的其他方方面面均变得愈加安全。在过去的一个世纪里，美国人车祸死亡率降低了96% ，袭击死亡率降低了88% ，空难死亡率降低了99%，摔倒死亡率降低了59% ，火灾死亡率降低了92% ，溺水死亡率降低了90% ，窒息死亡率降低了92% ，工伤死亡率降低了95% 。其他的富裕国家的生活也更安全；而贫穷国家也会随着生活变得富裕，愈加的安全了。
尽管俄罗斯、土耳其和委内瑞拉等国家出现了倒退，但国家统治的长期趋势仍是走向民主和人权，两个世纪以前，世界上只有少数国家—总人口的1% —是民主国家；而今天，世界上一半以上的国家—总人口55%—实行民主统治。
不久前，世界上半数的国家有歧视少数裔种族的法律；如今，更多的国家制定了有利于少数裔群体而非歧视他们的政策。
在二十世纪之初，只有一个国家允许女性投票；如今，只要男人可以投票的国家，女人也可以（梵蒂冈除外)。
将同性恋定为犯罪的法律越来越少，对于少数裔群体、女性和同性恋者的态度也变得愈加宽容，尤其是在年轻人之中，这是世界未来的趋势。
针对女性、儿童和少数裔群体的暴力行为，从长远来看也在下降；对童工的剥削也是如此。
随着人们变得更健康、更富裕、更安全和更自由，他们也愈加的博学和聪明。两个世纪以前，世界上只有12%的人口能够阅读和写作；如今有85%的人可以。扫盲和教育将很快普及，对于女孩和男孩来说均是如此。教育、健康和财富，实际上使我们变得更加聪明—提高了30个智商点，或者比我们的祖先高出两个标准差。
人们也在充分有效利用他们更长久、更健康、更安全、更自由、更富有和更明智的生活。美国人每周工作时间比19世纪晚期减少了22个小时，家务时间也减少了43个小时。 他们有更多的机会利用闲暇时间去旅行、陪伴孩子、与爱人交流、品尝世界美食、探索知识与文化。
多亏了这些福利，大多数国家的人变得更幸福了。即使是那些把自己的好运视为理所当然、并幸福中停滞不前的美国人，也称自己「相当幸福」或者「更加幸福」了。
虽然人们对于「如今的孩子」感到担忧（每个时代都能听到这样的忧虑，现在的年轻人如何如何的） ，但是年轻一代较之他们的婴儿潮一代的父母，在抑郁、孤独、药物成瘾和自杀倾向等方面，已经大幅降低了。
随着社会变得更加富裕以及人们受教育水平的提高，人们将目光投向了整个地球。自1970年代环保运动开始以来，整个世界排放的污染物减少了、砍伐的森林减少了，泄漏的石油减少了、保留了更多的保护区 、减少了物种的灭绝、保护了臭氧层、并且可能已在石油、农田、木材、汽车甚至煤炭的消耗中达到顶峰。
在尼日利亚的一个农场里，一个农民正在种植秧苗。图源：Reuters
我们为什么会取得这样的进步？宇宙是否包含历史辩证法或倾斜于正义的弧光？答案不那么神秘了：启蒙运动正在起作用。
我们的先驱用理性、辩论和寻求真理的制度取代了教条、传统和权威。
他们用科学取代了迷信和魔法。
他们将自己的价值观从部落、民族、种族、阶级或信仰的荣耀转向人类普世的繁荣。
三代人在瑞士日内瓦附近徒步旅行。图源：Alamy
这些进步是渐进式和不均衡的，伴随许多倒退和曲折。但是，过去两个世纪的幸福提升，则是启蒙运动所孕育的智慧的累积馈赠。
● 在细菌致病论和我们对进化、生理学和遗传学理解的推动下，疫苗、卫生、抗生素以及其他医学和公共卫生领域取得了长足进步，疾病大幅度减少。
● 农作物轮作、合成肥料、机械代替人力以及高产量杂交品种的选择性育种，从而缓解了饥荒。
● 教育、市场化、全球贸易、更便宜的食品和服装，以及对于儿童、老人、病人和不幸者的社会支持项目，都大幅削减了贫困。
●法制法规、更公正的司法制度以及最近由数据驱动的治安监控，取代了复仇法典，从而遏制了暴力犯罪。
● 尊重人类生命价值的安全守则和工程管理，减少了日常生活的危险；类似的法规与技术的结合，也正在缓解污染。
● 压迫和歧视，依然以暴力的形式在一些地方负隅顽抗；但当受过教育的、流动的、相互联系的人群，开始交换想法并被迫为己辩护抗争时，它们就开始受到瓦解削弱。
● 由于民主制度的普及（这阻止了领导人将其青年变成炮灰）、全球贸易（这使得贸易比掠夺更有利可图）、维和部队（这将交战双方分开，化解冲突）和有能力的政府（这比叛乱分子更得民心），战争正在被边缘化。与此同时，国际社会通过羞辱、制裁和偶尔武装干预，来实施其反对战争入侵的和平准则。
这些进步的证据引发了诸多质疑。
许多激进主义分子表示（相较于上述进步主义的乐观），悲观主义（pessimistic）—挖掘黑幕、折磨安逸、对权力说真话—难道不是件好事吗？
答案是否定的：准确（accurate）才是件好事。我们必须意识到所发生的痛苦和不公正，但也必须认识到如何才能减少这些痛苦和不公正。
不加选择的悲观主义会导致宿命论（fatalism）：我们为什么要应该把时间和金钱浪费在一个无望的事业上。
它还会导致激进主义（radicalism）：呼吁摧毁机器、抽干沼泽或者赋权于一个有魅力的暴君。（特朗普上台时的口号就是如此。—译注）
一名突尼斯男子表示，他参加了2014年该国第一次的总统选举。图源：Getty Images
进步（progress）是必然的吗？ 当然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案会产生新的问题，亟需再次解决。我们经常被令人不快的意外打个措手不及，比如两次世界大战、20世纪60年代的犯罪热潮以及艾滋病和阿片类的流行性蔓延。
而最大的全球性挑战仍未解决，这并不意味着它们是无解的。2015年，世界各国在巴黎就气候变化达成了一项历史性协议，并制定了包括碳排放费和零排放技术在内的脱碳途径。
自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以来，核武器在近73年的武力恫吓中就没有被使用过（包括与半疯狂的独裁者斯大林和Mao的对峙中）；美国和俄罗斯之间的《新削减战略武器条约》（New Start treaty），将于本周全面生效。
在这些问题上，美国总统特朗普的政策—否认气候变化、计划退出巴黎协议、挑衅朝鲜、扩大核武器—都令人担忧。但是，持续的进步（continued progress）依然符合世界上其他地区的利益，许多州、国家、公司、政治团体和军事部门都在抵制这届政府放纵无节制的计划。
我们应该如何看待未来的进步呢？我们决不能坐待问题自己解决，也不能挂着一块宣称世界末日即将来临的广告牌去街头抗议。
过去的进步，并不能保证现今仍会持续下去；它们提醒我们，失去的将会是什么。进步是启蒙运动理念的馈赠，只有我们继续致力于这些理念，才能持续下去。
启蒙运动的这些理念是不是太过于温和，无法吸引我们的动物精神？
征服疾病、饥荒、贫穷、暴力和无知... ... 是不是太无聊了吗？
人们是否需要相信魔法、天堂的父神、保护部落的强大首领以及英勇先祖的神话？
我不这么认为。自由民主的世俗国家是世界上最幸福和最健康的地方；也是那些用脚投票的人，最喜爱的目的地。
一旦你意识到启蒙运动，运用知识及同理心，能够成功的促进人类繁荣，那么就很难想象还有什么比这更英勇和光辉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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