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个人感觉,鸟儿入诗,大约最多的要黄莺即黄鹂了。其次,于一般鸟儿,那叫“鸟叫”“鸟鸣”甚至是“鸟叫”,但于黄莺,则是“莺啼”“莺歌”(上世纪文革后期就有一种“莺歌”牌收音机,很有市场的)“听莺”,莺声之悦耳迷人可见一斑。
最早关注莺啼,是在唐人金昌绪的《春怨 》(或称《伊州歌》):“打起黄莺儿,莫教枝上啼。啼时惊妾梦,不得到辽西。”开始读时,并没有感觉出来黄莺儿的魅力来。不就叽叽喳喳的鸟儿大早晨惊扰了女主人的好梦嘛。后来呢终于回过神儿来了,黄莺之声,堪称天籁,平素的话,抚慰你我世俗凡俗的耳朵自然是一种享受,而这种声色享受比起爱情,比起一个少妇对远在边陲的夫婿的挂念和担心来自然就要退居其后了。那为什么对戍边者那么惦挂?边防不宁,战事频仍哪,而战争是一准要付出牺牲的。马革裹尸以还乡的事例愈多,这壁厢的担忧便愈深重。如此一来,作者的真正用意才来了,黄莺儿真是个人见人爱的尤物,啼鸣美妙至极,可比起少妇心中如意夫君来,便只能是一种聒耳的嘈杂了。可恨的战争,让世界上最美丽的物事也变成了可恶。
那莺啼究竟是怎样的一种情感体验呢?唐人苏舜钦的《雨中闻莺》:“娇騃人家小女儿,半啼半语隔花枝。黄昏雨密东风急,向此漂零欲泥谁。”意思是,你家若有一个绕膝承欢的小女儿的话,那莺啼就是其娇滴滴的撒欢。即便是个铁石心肠的男人,在自家小女儿的一颦一笑里,也得化而丝丝柔软。哎呀,天儿擦黑,风也大雨也急,这天可怜见的小东西,今晚可该栖息何处?
唐代诗人于敖大约是读过金昌绪的《春怨》,其《闻莺》写到:“玉绳河汉晓纵横,万籁潜收莺独鸣。能将百啭清心骨,宁止闲窗梦不成。”“玉绳指繁星。诗意为:天蒙蒙亮,繁星尚未褪去,万籁还沉浸在梦里之时,黄莺的啼鸣便开始了——只有如此美妙的歌喉才有资格唱响第一声呀。其鸣百转千回,直回荡至心坎,清新彻骨,令人欢愉。如此说来,所谓的打扰清梦简直就是乐盲的耳朵。
唐人戎昱《移家别湖上亭》:“好是春风湖上亭,柳条藤蔓系离情。黄莺久住浑相识,欲别频啼四五声。”是日天气不错,春风平湖,岸柳青青,然而相爱的人儿要别离了。在最后的湖心亭,连黄莺儿的啼鸣也传达出对离人的惜别,其声凄恻,令人不忍闻。鸟语怎么会有如此的人情味儿呢?人与鸟和谐相处许久的缘故吧。
柳宗元《闻黄鹂》:“倦闻子规朝暮声,不意忽有黄鹂鸣。一声梦断楚江曲,满眼故园春意生.....”没问题此诗写于被贬永州之时,“梦断楚江”嘛。原籍为山西的柳宗元被贬楚湘,自然悲苦,家山千里外嘛,耳畔只有“不如归去”的子规。冷不丁来了一声莺啼,类似屈子的悲愤心情立刻得到缓解,心情豁然开朗,春天也似乎一下子出现在眼前。
黄莺儿不惟啼鸣暖心可耳,体形羽毛也颇令人眼前一亮。宋代连文凤《仓庚》:“谁将晚秋菊,染作新春衣。立当花枝上,惊散群鸟飞。”秋菊谢后那抹高贵的金黄哪去了?到次年早春黄鹂鸟的羽衣失去了。如此一来,原本群鸟栖居的枝头,黄鹂一来,他鸟则四散惊去,黄鹂并非猛禽,其他鸟儿怕什么呀?不是怕,而是面对一身的高贵华丽,倍感自个儿寒碜的群鸟正好他去,免得掉分儿。
黄鹂鸟也可笼养,下面这只显然是只一大早被主人挂在杏枝上的家养宠物。明代王越《东园闻莺》:“草色遥分一径斜,竹篱茅舍是谁家。树头听得黄鹂语,恰似嗔人折杏花。”陌生人越来越近,在黄鹂鸟看来,这家伙怕是来偷折杏花的吧,遂发出警告。来人不得不感叹:哎,这竹篱茅舍的野人家原来就是桃花源里的生民呐。
这就是黄莺儿,在古诗词里出现最多的鸣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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