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远处的和尚好念经,那么,那些跑到上海这座庙里当和尚的柴湖老乡,他们的经念得怎么样?
只说我了解的打工者的现状。那些事业成功者,不在本文中提及。

(一)
昨日与老乡小聚。
老乡姓王,妻子姓白,都是柴湖人。二十年前,白大姐的弟弟大学毕业后,在上海站稳了脚,买了房,娶了妻,还养了个大胖小子。俩人都要上班,便把老家的大姐接过来帮忙带孩子,每月给八百元做报酬。后来孩子大了上学了,夫妻俩可以自己接送,白大姐就闲下来了。
见识了城里来钱比老家种地快得多,大姐没有回老家,打电话让丈夫W也过来,俩人开始了打工生涯。
但夫妻俩都没文化,W大哥找了份保安工作,白大姐在一家公司做保洁。他们继续寄住在弟弟家,大姐跟侄子一个房间,大哥客厅里打地铺。
寄人篱下毕竟有诸多不便。暴脾气的大哥更无法忍受这种夫妻同在一个屋檐下,却如远隔万重山的苦行僧生活,吵闹着要回家。大姐只好想着搬出去。到处打听,终于在城中村里找到一间租金低廉的民房,俩人搬了进去。
在这间屋里,他们一住就是十几年。房屋是简易平房,大概有十平米左右。门前紧邻一臭水沟,只有一个小窗户,室内通风不畅,常年潮湿,墙上到处是霉斑,尤其梅雨季节,衣物被褥湿哒哒的能拧出水来。夏天热得像蒸笼,冬天冷得像冰窖。(房东自己,是不住这里的)
就这,他俩已经非常满意了。试问,在魔都这样的城市里,到哪里去找月租四百元的窝?
家具有的是捡来的,有的是别人给的,少数自己置办,小屋塞得满满当当的。
没有厨房,他们征得房东同意,捡了些别人家装修剩下的木板木头,用雨布在墙角处搭建;没有洗澡的地方,大姐公司条件好,给员工提供洗浴间,可以洗后再回家。大哥只能烧点水在家里胡乱擦下,以至于走到人前,身上常有股味道;没有厕所,他们白天去绿化带里解决,床下备个塑料桶,晚上套上垃圾袋,解完手把屎尿倒进臭水沟里。
住宿条件比在老家还简陋艰苦。可他们乐意,因为苦没有白吃,除去开支,他们每月都可以存上一点钱,如今也能帮孩子在城里付个首付,买个小窝。
谈到未来,大姐哈哈笑: 上海真是个好地方!还给咱们交社保,老了又有退休金又有医疗报销,多好!再过几年退休了,或者带孙子,或者回老家,种种菜园子,串串门子,打打麻将,多享受!
原来吃过苦的人最容易满足,别人看他们可怜兮兮,殊不知他们觉着很幸福。
(二)
柴湖新村红英一带,有很多女同胞们在上海做家政或钟点工。
我曾经在上海回钟祥的长途车上,碰到两位老乡,其中一位做住家保姆,一位做钟点工。
做钟点工的老乡,给雇主家做卫生洗衣服,每天做四家,每家俩小时,每小时25元,遇到大方的雇主能拿到30元。算下来一天八小时,可以收入200元,平均一个月六千左右。有时多做一家,还可以增加收入。她说这样的工作自由,想干就干不想干就不干,大不了收入少点。老公在一家娱乐城打工,租住在浦东某一带快要拆迁的老房子里,月租两千左右。那一带住有很多老乡,基本上都跟她家差不多,女的做家政,男的打工,一年能落个几万块。
住家的这位,照顾一位行动不便的老人,做六休一,每月3500左右。我问她为什么不做收入高的钟点工,她说干不了强度那么高的活,每天弯着腰,这里洗洗那里擦擦,早晚腰间盘会突出,腰肌会劳损,那就得不偿失了。而且租房吃饭要花不少钱。她现在做住家,管吃管住,活又轻松,钱全净落,算下来不是一样的么?
做家政的老乡说: 做习惯了就好了。你住家只能一个人住,我们租房子可以一家人住,节假日还能把娃子接过来玩,多自由!各有各的好处吧!
她们说,还有收入更高的,做月嫂能挣一万多。
但我知道做家政背后的辛酸。
曾经有个朋友跟熟人打听找钟点工的经验。那熟人说她家请钟点工,她都要貌似不经意地暗中监视,否则有的钟点工不但敷衍了事,还会趁主人不注意偷东西。
有个来自安徽的阿姨,给一家有钱人做家政服务。雇主夫妇事业有成,人也很好。阿姨也很喜欢这家雇主。只是这家的儿子留学归来,不但傲慢无礼,对阿姨也视若空气。有天家里只有雇主儿子在家,阿姨来做卫生。她正在客厅擦地,他洗完澡从卫生间出来,二十多岁的大小伙子居然不着寸缕,就那样从阿姨身边晃回卧室。阿姨从此拒绝去他家做事。雇主夫妇打电话问原因,阿姨无法解释,只说身体吃不消。
做家政不易,不但要能吃苦,还需要有一颗强大的内心,对有些雇主吹毛求疵的刁难和疑邻窃斧的眼神,能够淡然处之。
(三)
四十出头的贾仁两口子,五六年前经亲戚介绍,进了某家著名的生产型公司,在流水线工作。工厂有宿舍,夫妻俩为了省钱,便各自住进男女宿舍,除了上班哪也不去。偶尔周末,去小宾馆开个房聚聚。这样一来,开支不多,一年下来除了开支,能攒五六万。
他们打算再干几年,等孩子成家立业了,再回老家,否则自家的小洋楼都白盖了。
不得不承认,多数柴湖人,骨子里就流淌着吃苦耐劳、乐观务实的优秀基因,走到哪里,都能顽强生存。
(四)
侯辉,今年刚过三十,柴湖人。在魔都一家公司做销售。
小时候,侯辉很聪明,成绩优异,嘴巴也会说,大家都觉得他长大了肯定前途无量。
可是他败在了叛逆期。逃学,抽烟,喝酒,上网打游戏,谁也管不了他,成绩一落千丈,最终考了个三流大学。
大学期间,一位有远见的亲戚点拨他: 以前没好好学不要紧,现在还来得及,你可以去报考好学校的研究生,或者把专业学学精,英语学学精,以后照样可以成才。而且,遇到能吃苦的好女孩,能谈就谈吧,说不定能找到真爱。毕竟,未经社会历练的女孩子还是很单纯的,还是看重爱情的。否则,走上社会,以你的农村家庭条件,找对象就有点难了。
亲戚的谆谆教诲,他只做到了最后一条:找女朋友。
亲戚听说后,又给他建议: 你要么找个大城市的女孩,要么找个农村的女孩,尽量不要找县城里的姑娘。没有对比就没有感受,县城因为靠近农村,常能见到穷困的农村人,所以有不少县城人下意识地,作为“城里人”的优越感比大城市人更强烈。有些女孩也就无意识地自己把自己当个宝娇惯,放不下身段,吃不了苦。不是说她们不好,而是不适合你和你的家庭。大城市的女孩,反倒多数不会有那么明显的优越感,又有眼界见识,说不定未来的日子里能助你一臂之力。至于农村女孩,多多少少干过农活,将来跟着你也能一起吃苦创业。(不喜勿喷,各有各见)
毕业后他带着女朋友来上海找工作,女孩是县城姑娘……
亲戚并无不悦,甚至还给他传授应聘时的技巧。他的不上进注定他想找份高薪工作非常之难,学历不过硬,专业不够精,也就口才还算过得去,那就做销售吧。
洞悉世事的亲戚知道,生活会教育他的,没有什么对错,只有苦与不苦,他的选择注定是一条很苦的人生路,起码现在是。
他结婚了。当然,他们这一代人,吃不了白大姐家那样的苦,去租条件那么恶劣的民房,他的妻子也不可能受得了没有厕所卫生间的住房。
如今,高昂的房租,孩子的教育支出,全家的吃穿用度,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不要说回报父母养育之恩,攒钱买房更是不敢想。
他常常下了班一个人在街上徘徊。他宁愿在昏暗的路灯下懊悔,也不愿意回出租屋听妻子的唠叨和对穷苦的抱怨。
你不努力,不清醒,生活凭什么对你好?当初你有多混蛋,今天就有多落魄。
曾经他荒废光阴,浪费青春,什么技能都不学,思想还膨胀得像氢气球,以为只要工作了就可以过上好日子,对亲戚的忠告不以为然。而挫折,就像千斤坠,硬生生把他拉回地面,跌个头破血流。他后悔了,就像他的名字。他开始脚踏实地,努力工作。
现在,他终于明白了那句话: 小时候你不吃苦,长大后生活会让你很苦。以至于当他听说,读初中的、成绩也非常优异的弟弟,迷上打游戏时,恨不得飞回去揍他一顿。
亡羊补牢犹未晚也,愿未来能对他温柔以待。
(五)
有一次,在浦东八佰伴附近吃自助餐。买单时,收银员问我是不是柴湖人。
“哎呀!小老乡!我脸上刺字了吗?”惊讶之余,跟她用柴湖话开了个玩笑。
她高兴地用柴湖话回答:“你口音像柴湖人呀!”
也是,无论多么努力滴说普通话,也掩盖不了我的乡音。
从小姑娘那里,我了解到,陆家嘴这一带有不少打工的柴湖年轻人,有的做服务员,有的做厨师,有的做面包师,更多的从事其他行业。
我很好奇她们的住宿,毕竟魔都的高房租不是闹着玩的。小姑娘和她的朋友,合租了一室一厅。确切地说,那就是一间房改造成的,一套一百平米的房子能隔出五六套,室内只能容下一床一桌,卫生间仅容一人洗漱,厨房更小,连个放盆的地方都没有,她们想做饭的时候,菜切好了只能连盆放马桶盖上。这样的房屋,月租金一千五六。他们平日各忙各的,节假日一起出去玩。过得还算快乐。大多数年轻人都租住这样的房。
也有住那种比学生宿舍还要拥挤差劲的群租房的。一个房间里,全是架子床上下铺,一间屋能住十来人,租金低廉,只有几百元。
(六)
那些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年轻人,打工的生涯里还可以苦中作乐。
还有更多的柴湖打工者,属于上有老下有小的家庭顶梁柱。他们告别妻儿老小,孤身一人,白天努力打拼,夜晚与寂寞为伴,省吃俭用,只为给孩子攒学费,给家庭挣开支,凭一己之力养家糊口。
他们偶尔也为自己奢侈一把,也不过是,跟同宿舍的工友,买点小菜,喝两杯小酒。
他们不敢生病,不敢喊苦,因为他们的身后,都是需要他养活的人,没有他能依靠的人。
他们辛苦着自己的辛苦,幸福着家人的幸福。
他们分散在魔都各个地方。他们操着一口柴湖味的醋溜普通话,挥洒着自己的血汗,赚取着或丰厚或微薄的收入。也为魔都,奉献着自己的光和热。
愿所有老乡,付出都有回报,
愿所有打工者,都有一个光明的前程!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