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老六娶亲的前一天晚上,婆婆何氏把老四媳妇叫到眼前再三叮嘱道:“秋啊,明天让四抽空给你送点饭来,你就别出这个院子了,万一冲了胎气,对你和六都不好,千万要记住了。”老四媳妇懵懵懂懂地答应着,自从离开自己大山里的家,她早就把婆婆当成自己的亲娘了。婆婆说什么就是什么,她没话说。
老四媳妇名叫小秋,因为秋天生的,就随口起了这么个名字。“小秋”听起来很有女孩子味,秋天意味着富足,对庄户人家来说,这个名字不赖。可是小秋出生的那年春天赶上大旱了,到处是流民,小秋一家也差点饿死,幸亏山大物杂,总有藏在山坳里熬过冬天的野菜野果,偶尔也会捉住几只野兔野鸟,饥一顿饱一顿的挺了过来。后来好歹下了一场透雨,小秋爹赶紧把吊在房梁上的一个黑不溜秋的葫芦头拿了下来,这是从牙缝了挤出来的种子,饿的都走不动了,也没人敢出外心眼动过。这是一家人的老本,若是动了老本就预示着真的断了生路。
农时肯定是误了,但也得赶紧补种,只要种下好歹秋后也能打点粮食,收点种子。谁也没想到,到了秋天又来了个连月旱,庄稼地里的收成也就刚刚能收回种子。这一下可就真得塌了天,而小秋偏不早,偏不晚,在这个节骨眼上她出生了。一出生就瘦得皮包着骨头,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小秋娘想喝碗粥都难得,哪有奶喂她,只能眼瞅着饿得像猫叫似的小秋唉声叹气。
“这丫头是养不活的,扔了吧。”小秋爹低着头抽烟,眼皮都没抬,只是从牙缝里蹦出了这几个字。
“还活着呢?好歹是条命。”小秋娘却不舍。
小秋爹不再说话,把烟袋锅子在脚底磕了两下,披上件衣服径直走到院子里,扛起镢头出了家门。
他上了山,漫无目的的走着。他心里空落落的,不知道该弄点什么给老婆孩子吃,总不能光给自己的老婆熬野菜汤喝吧。到山上碰碰运气,也许能找到点啥吃的。可是山上一片枯黄,天旱的太久了,山涧没有一滴水,很多树木都枯死。就是那背阴处残存的带点绿色的野草、野菜,看起来也是干巴巴的。小秋爹在山里走了很远,依旧两手空空。他一屁股坐在光秃秃的岩岭上,皱着眉头望着远处的荒山,点上一袋烟,“吧嗒吧嗒”抽着,浓浓的烟雾从粗大鼻孔和满是胡子茬的嘴里冒出来,掩映着那张苦涩的脸。
突然,他看到不远处一块岩石后面好像有一大堆土,他眯了眼睛仔细看了看,的确是一大堆土。
“乖乖!”小秋爹兴奋的跳了起来。
那是田鼠的窝,在这个节骨眼上,田鼠窝可是个金贵的东西,有田鼠窝就有可能有裹腹的东西。
挖!小秋爹不由分说,抡着镢头就对田鼠窝下了手。不大一会儿,一直毛茸茸的老鼠“噌”的窜了出来,吱吱叫着,一溜烟钻到附近的石缝里去了。
小秋爹本来想抓住它,好歹也是肉,可是一不留神就让他跑了。现在他唯一的希望就是老鼠洞里有粮食,哪怕是一点点。
镢头一点点的往下挖着,终于如愿所偿,洞中“哗啦”一下,流出了金黄的豆子。小秋爹赶紧脱了上衣,扎好衣袖,小心翼翼地用手把豆子捧到衣服上。一捧,两捧,三捧……眼看衣服都装不下了。他激动的手都哆嗦了,一个眼硬的壮汉子竟流出了热泪。
“孩儿他娘,孩儿他娘,你快看,这是什么!”小秋爹刚进门,就兴奋地对着炕上躺着的小秋娘喊着。
“又是啥菜?”小秋娘有气无力的说。
“你看看,快看看,金贵着呢。”小秋爹把鼓鼓囊囊的衣服一下放到炕上,一边解衣扣一边笑得嘿嘿的。
“黄豆!你哪来的豆子?”小秋娘又喜又惊,嘴张得老大。
“山神爷给的,不少吧。”小秋爹兴奋地瞅着小秋娘。
“你上山了?上山有豆子?”小秋娘用手指捏着几粒黄豆,瞪大了眼睛问道。
“老鼠窝,老鼠窝里有。你看这豆子,饱满着呢。”小秋爹眯着眼看着豆子,像是在自言自语。
“我想好了,过会儿我弄点到碾上压一压,掺点野菜给你弄点小豆腐吃,再拿出点到村头羊倌家换点鲜羊奶,喂喂孩子,不能让她饿死了。后面咱有豆子了,只要你能吃点有营养的,奶水自然就有了。”小秋爹用手扒拉着豆子对小秋娘说道。
最终,几捧黄豆换来小秋吃一个多月的羊奶。后来,小秋娘总算有了奶水,虽说不多,但对像小猫一样的小秋来说也基本够了。
就这样,小秋算是活了下来,以后小秋娘又陆陆续续生了四孩子,小秋小小年纪就帮衬着母亲照看弟弟,洗衣做饭,生活的艰难,日日的劳累,令小秋瘦弱得像要飘起来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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