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清明节,我是很久以后,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而且也是很久以后,才解开了心中谜团,让我觉得沉甸甸。
小时候,每逢清明节,都有街坊邻舍的孩子们,欢天喜地跟着大人们去挑选些鞭炮和黄表纸,还有纸人纸马,准备到乡下去。我很是羡慕,除了眼巴巴尾随他们挑选东西以外,悄悄问小伙伴:“这是到乡下去玩吗?”伙伴们一脸骄傲地说:“是呀,去了还可以放鞭炮、烟花,吃地锅饭呢。”我思忖了半天,又问:“那为啥不在这里放,非要到乡下去?”
答曰:“是上坟。在坟地上放。”
“啥叫上坟?”我还问。
“上坟就是上坟。就是······在坟头前烧烧纸,放鞭炮,磕磕头,然后到那里亲戚家吃一顿饭。这就叫上坟。”伙伴面有喜色说。
“还磕头啊?给谁磕呢?”我很好奇。
“给······给死去的长辈磕啊。你这么笨,连这都不知道?”伙伴颇惊奇地看着我,仿佛不认识我似的。我讪讪地王顾左右而言他,以掩饰自己的宭态。
其实,我是真不知道这些事情,而且,也真不知道那死去的长辈到底在哪里,是个什么模样。因为,我家从来没有提过上坟一节,或者说即使提了,也是悄悄的,根本就不会让我知道。仿佛我家是从天外来的。
到我上高二那年清明前后,恰逢学校放假,在家里吃中饭的时候,又听得邻居嚷嚷着清明上坟什么的,忽来了兴致,便问父亲:“别人家清明都去上坟,我咋这多年从没听说咱家也去上坟?我爷爷奶奶不是早就去世了吗?”
父亲一脸的尴尬,有些惶惑,正沉默间,母亲眼睛瞪起来了,说,“吃饭吃饭,尽瞎问。”然后也自顾埋头吃饭。
我讨了个没趣,便也吃饭。闷闷地,心中的疑惑越来越浓。直到考上大学后回家的过第一个春节,这个疑团才解开。
春节前夕,父亲便带着我回乡下去,说是给爷奶拜年。买了一些祭品,一路驱车,沿着盘盘旋旋的山路,走了两个多小时,担惊受怕了许多回,才到了以前的故居。那路太难走了,路面一会儿高入云霄,一会儿又笔直向下,两边的悬崖峭壁,白云在缕缕飘过,我好几回都是闭着眼。心里想,父亲当年怎么会选择在这样的地方居住呢?幸亏早就出来了,不然的话,天天走这山路,我可是受不了啊。
到了目的地,是一小片稍高的山地,周边是明镜似的水稻田,它们向远处绵延过去,一直伸展到大山脚下。站在这片山地上,看着脚下的稻田,眼界分外开阔。
父亲带着我向那一堆坟走去。这坟是一个大土堆,里面又隆起好几个小土堆。坟的四面还有几棵苍劲的松柏。他走到一个较大的土堆面前,四处张望了下,又来回踱了几步,然后在那土堆前放黄纸,让我挂好鞭炮,他点燃了纸,我放了鞭炮,噼里啪啦过去后,那纸还在明明暗暗地烧着。他叫我跪下磕头。
我很犹豫。他低沉地说:“这里就埋着你爷爷。”一种血缘的亲近,让我的腿不由自主跪下了。磕了头,他便又拿着燃着的黄纸,每个隆起的坟头前面都放上几叠,于是,整个大土堆就散开了黄色的火苗。父亲又叫我分别在每个坟头上磕了一回。
我很疑惑,但看着父亲一脸庄重的样子,也不敢违拗,依他安排照做。
这些必要的程序走完后,父亲便从爷爷那里开始,也依次磕了头,便打道回府。他一路上只顾开车,话很少,好像心事很重的样子。我终于忍不住这种沉闷,试探着问他:“我们来这里给爷爷奶奶拜年,我感到怎么像做小偷似的?”
父亲不回答,神情专注看着前方的路面。良久,才憋出一句话:“你这次跟我来,也不要声张,心意到了就行了,考上了大学,是得给爷奶拜拜年了。以后在学校里与老师同学们聊天时,可千万别提这档子事儿。”
我就更糊涂了,说,“给爷奶上坟,不是天经地义的吗?有什么可怕的?还有,除了爷爷那坟,其他的我也磕了头,那里面都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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