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车了

（一）

“姐，外婆走了。”

“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前两天，已经下墓了，爸爸说你还在上学，所以······”

······

我已经听不清妹妹在说些什么，有一个声音在我心里被无限放大着，恍惚间像是感觉到什么在离我远去，伸出手，却模糊了眼前的世界。

（二）

那一年，秋末的夜晚，我坐在床上，没开灯，周围的光亮来自播放着的电视。听着手机里传来的消息，我忽然明白，再也听不到您叫我的名字；再也不能听您叨叨的说，是您照顾我多还是奶奶照顾我多；再也吃不到您做的豆腐乳；再也不能跟您去菜园，您一边浇菜一边看着我满山野的疯跑。

我终于明白的那些事，在知道您离开的那刻那么清晰的告诉我 “晚了”。终是没来得及握着您的手和您说声“对不起”，终是没来得及抱着您说声“谢谢”。

（三）

“外婆，外婆，外婆·······。”还未到外婆家门口我的喊声就已远远的传开。妹妹在我身后一脸哭像的追着我喊：“姐姐，姐姐，你等等我。”刚进院子，就看到您挑着两水桶，正跨过台阶。

你笑眯着两眼，道：“悦悦来啦，吃饭了没啊？”双脚重又跨过台阶，进了家门。

我摇着头跟着您，嘴里急巴巴的说着：“没有，没有，我和妹妹都还饿着呢。”

这是我的小心思，您问我吃饭没，我从没回答吃过，因为我就爱吃您做的豆腐乳拌着白米饭。那是我儿时最迷恋的味道。

看着您放下扁担，利索的卷起袖子，一边往厨房方向走一边说着：“来的正好，外婆刚刚煮好米饭，前两天刚做好新的豆腐乳，外婆给你们拿去。”

“太好啦，太好啦。”我拍着手直欢呼，拉着妹妹坐在厨房的矮桌旁的小凳上，妹妹奶声奶气的伸着三个手指头对着我说：“我要吃两碗米饭，要吃好多好多块豆腐乳。”妹妹的言行看得我直乐呵，我握着妹妹的手和她说：“这是三，这才是两······”

“不是，不是，这就是两不是三，不对不对这是三不是两，那这是几个呢姐姐？”妹妹伸着四个小手指头看着我。“这是四，这是一、这是二、这是三······”我伸着小手示范给妹妹看，咧嘴看着妹妹扳着手指头在那算。

“来来来，吃饭啦，外婆给你们拿新做好的豆腐乳去。”外婆给我们每人盛了碗刚出锅的大米饭，转身去柜子拿装豆腐乳的罐子，用筷子给我们夹了几块放在一个空碗里。

闻着豆腐乳散发的香味，肚子瞬间空了。我笑笑的对着外婆说：“我也要吃两碗。”

外婆笑笑的看了会我们，就往前厅走去一边整理之前放下的水桶一边提高了嗓门说：“你们在家里慢慢吃，外婆要去对面山上的菜园子浇水，吃完在家里玩不要乱跑，等外婆回来知道吗？悦悦你要带好妹妹，听到了吗？”我快速吞咽着口里的食物头也不抬含糊不清的回答：“知道啦，知道啦。”

儿时的记忆拉慢了镜头在我眼前放映着，那些我不曾在意的细节被无限的放大着，我像是才看清外婆自我们到来就没落下过的笑容，恍惚间听到外婆出门时哼起的小调。才发现，每次的米饭都是刚出锅的，豆腐乳从没缺席过我到的饭桌。可后来呢？

（四）

“妈妈，你要去哪里？”我看着妈妈把刚煮好的排骨汤倒进食物保温盒里。

“妈妈要去看看外婆，外婆生病了，你在家里看顾好妹妹，外面天气比较冷你们就不用去了。”妈妈一边忙着手上的工作一边说着。

我默默的低头，想了想用恳求的眼神看着妈妈说：“妈妈，可是我放假到现在都没去看过外婆，我想去看看外婆，我们带着妹妹一起去好不好？”

妈妈，停下手上的活，静了一会才慢慢的说：“赶紧去多穿几件衣服，待会妈妈带你们一起去。”

“好的，我现在就去，谢谢妈妈。”

已经许久不曾去看望外婆，上学是在异地，来回不方便，回家的时间基本是在寒暑假。离外婆家越来越近，而我变的越来越沉默，说不清楚是因为什么，也或许是因为时间过去了八九年我已经遗忘了当时自己心里的真实感受。妈妈放下手中的包，在外婆家厨房拿了一个碗和汤匙。我跟在妈妈的后面呆呆的看着妈妈忙这忙那，妹妹在外婆家四处疯跑。

我忽然之间很怕，很怕进外婆房间。妈妈进去外婆房间已经有一会儿了，我呆站在前厅里。忽然听到妈妈喊我：“悦悦，悦悦。”像是惊醒，我低低的应了一声，慢慢的走像外婆的卧室。站在外婆的房间门上，抬起头，阴沉的天，风正呼呼的刮着，房间的窗户关的死死的，整个房间显的有些暗沉，妈妈站在外婆床旁边，正在收拾餐具。外婆躺在床上，头发花白，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一脸的憔悴，正抬眼看着我。直到现在，我还能清楚的想起外婆看到我时的眼神，怎么也藏不住的欣喜。外婆轻抬起一只手，遥遥的伸向我，口里喃喃着什么，因为疾病话语已不再清楚利索。我想，应是在喊我的名字。我看着这一切，心里的恐惧止不住的往上冒，我那么明确的意思到我在害怕，我在害怕现在的外婆，害怕外婆这样的脆弱，我那么害怕疾病。我喊了一声：“外婆。”转身便离开了房间，我想离开，我想远远的离开这里，离开的心情那么迫切，离开的心思那么明了。我像是看不见外婆伸出来的手，像是看不见外婆期待我靠近的眼神，我有的只是害怕，那么明确的害怕。恐惧感在那一天让我靠的那么近，没有一丝距离。

那一年我十二岁，刚上小学五年纪。那一天我逃离的身影，成了我心里的一根刺，怎么也避不开怎么也拔不掉。在成长的路上，扎的越来越深。后来我才明白对它的定义，对它的理解，可是在亲情及陪伴上我原谅不了自己，原谅不了当时自私的自己。所以，在某一些时候我偏执的去惩罚自己，像是一种忏悔，一种弥补。可是现在呢？

（五）

我来不及和您说声谢谢，来不及和您说声对不起，来不及跨过那道门槛抱抱您，您却下车了。我不知道您在下车的那一刻有没有想到我，我不知道您在下车的那一刻是不是带着微笑，我不知道您在下车的那一刻是不是还有一些未完成的遗憾···您什么也没有留下，却又留下了那么多。

很想为您做些什么，却不知道能为您做些什么。您就这样下车了，最后的最后我都没好好的送您一程。

睁眼的时候您已经是在我车上，您的离开我连一个拥抱和感谢都不曾给予您。我终是尝到后悔的滋味，我终是明白珍惜的意义。您陪我看了一段风景，给我留下“不菲的财富”，而我确没带给您太多美景。在后来的旅途中，我时常会想起您，然后一遍又一遍的和自己说：再也不要这样。有些滋味只要一次就够，有些悔悟不是醒了就真的能弥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