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旅客

    旅行最惊喜的莫过于遇见不同的人。

我不是旅行，而是离开与到达。南京，成都，往往返返。但难得的，往返的路途里也得以遇见一些人。有同校的学长，有与我分享零食的小朋友，有烦恼着女儿大了婚姻大事还没着落的妈妈，甚至有知道我是大学生后一脸羞涩的希望我帮他儿子想名字的中年叔叔。每个人的眼睛都藏着属于自己的故事。大约是我长得无害，他们也大都愿意与我交谈。天南地北的相聚，萍水相逢却也缘尽于此，所以交流也格外的安心。

   我到现在都记得他的模样。三十岁左右，个子不高，背着大大的行李包，寸头，鼻梁有些塌。坐在我旁边有些拘谨也不同我讲话。于是我们俩，一个沉默的发呆，一个沉默的看诗集。

  他同我说第一句话的时候我正在看海子的西藏。他说：“小姑娘，你也喜欢西藏啊，西藏特别美。”怀念又憧憬的口吻。我有些惊讶，扭头对他笑了笑，回答很喜欢，一直很想去但没有去过。他的眼睛似乎更亮了一些。于是他给我看他手机里西藏清澈得如同洗过一般的蓝天，看大风里布达拉宫摇曳的经幡，看漫野的羊群行走在苍茫的草原。看得出来，他似乎很久没有与人交谈，和我说话的过程里有些紧张，有时候还会词不达意。二十九岁，未婚，从小性格内向不擅长交流。

  他告诉我他第一次旅行是去张家界。那个时候女朋友因为受不了他沉闷的性格提出分开。他神情恍惚的从楼梯上摔下来。五天的住院时间里他看到了玻璃栈道的图片。他说：“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有这么美的地方，想想这辈子不去看看多可惜啊。”于是出院后的第二天，他一个人，一个包，去了张家界。他没有提分手后的难过，甚至没有抱怨和指责，只告诉我空山新雨后宁静的森林有多让人心生安宁。 从那以后，他没有再谈过恋爱，除了工作就是在路上。这六年，他走过了中国的山山水水。他给我描述甘肃荒芜的戈壁以及漫天的风沙，也告诉我他所怀念的三亚的一个公园。“在三亚的时候我每天都会去那个公园夜跑，七点到九点。爬上山顶就可以看到整个三亚的夜色，太阳一点点的沉下去，灯光一盏盏的亮起来，最后只能看见一片灯火辉煌。他们有他们的故事，我有我的。我从来没有觉得人生这么充实又动人过，简直不枉此生。”讲这些话的时候他的眼睛里似乎也有着动人的灯火辉煌。

  我和他相遇的时候是正月十五。我提着行李痛苦的离开家乡，而他却是刚从成都踏上另一场征途。大年初三，他听朋友推荐了一家川菜馆，于是第二天他独自背着包去了成都，为了一道地地道道的川菜。而现在，他正在去往下一个目的地的路上。

  到汉口时他下了车。与我道别的时候有些不舍。他拍了拍我的肩膀，眼眶有些湿：“小姑娘谢谢你啊，其实我很久没有聊得这么开心过了，家里人都特别不理解我，催我结婚，找个人好好过日子，别在外面到处跑。”“但我还想再到处看看”他说。

  分别以后，空缺的位置又补上了一个旅客。他也有他的故事，但我却没有心情再与之攀谈。脑海里，海子的《西藏》循环往复：

              “一块孤独的石头坐满整个天空

                 没有任何夜晚能使我沉睡

          没有任何黎明能使我醒来

          一块孤独的石头坐满整个天空

                  他说，在这一千年里我只热爱我自己”

      我向往大风与烈酒，还有孤独与自由。我热爱的，只有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