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搭（19）昆明

两人先坐公交车从古城区去到城区，然后转另外一辆公交车去到前往高速路的路口。阿里跟雾停下来搭车的位置，前方也有好几个人在等车，没有用徒步搭车的手势，或许有人来接他们，或许他们在拦车。两伙人大概10米开外，见阿里跟雾停在这里，便走了过来。

你们要去哪里？

昆明？去昆明可以去下面车站坐车呀。

哦，我们不坐大巴。

那你们怎么去？

徒步搭车去啊？

怎么去，私人车吗？会很贵吧。

我们没有钱，我们免费搭车。

现在这个社会，怎么会有免费的车载你。

我们先等等看。

雾笑笑，来人大笑着走了回去，然后雾听到那堆人同时的哄笑声。雾并不在意，自己也会笑起来，翻译给阿里听。阿里也笑，却也担心因为这群人，会有很多车子拒绝停下来帮助他们。好一会儿，都没有等到车，刚刚过来的人走过来劝说两人去车站坐车吧。雾谢谢他的好意，表明自己会在试一试。后来有搭到可以帮忙一小段路的车子，雾在车上忍不住笑出声来，那堆人一定不敢相信他们真的搭到了车，他们会不会也会开始做免费搭车的手势去自己的目的地呢？

第二辆车雾犯了错误，车主需要下高速去修理一个零件，大概需要30分钟，问两人是否愿意等他们。雾回答了是，然后耽搁了1个多小时，最后车主却改变了行程不去昆明，两人被送到高速路口自己再从新搭车。

幸运的是第三辆车停了下来。一位皮肤较黑的男子，牙齿黑黄的，不整齐，貌似还有缺一两颗，很瘦。

去哪里？

昆明。

你们两个人，就给100块钱好了。

我们没钱。

没钱？没钱你们怎么去昆明呢？

你可以免费载我们吗？

免费？这么远

我也知道很远，你都顺路，要不你载我们一段就好，随便把我们下到哪个位置，你方便就行。

好吧，就载你们到半路。

阿里知道了情况，从后座上拍拍坐在前座的雾，

好好陪他聊天哦，好不容易他决定帮我们，尽量让他开心吧。

雾当然明白。她是个很好的听众，几段介绍的话下来，大哥开始讲自己的人生经历，身为坏人的经历，如今已经洗心革面。贩毒，嫁祸，逃脱罪行······现在是洗心革面，重新做人。雾反应并不过激，冷静的听着他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她不确定他是不是说的真话，却对他很有兴趣，就好像是自己从来没有遇到过坏人，现在终于可以知道坏人长什么样子了一样，即便他是坏人，可是她几乎可以断定他不会对她坏，即便身边没有阿里。当雾后来讲给阿里听的时候，他倒十分惊讶，他用怀疑的眼光看雾，这个人怎么会对雾讲这些话，讲出这些话对自己很危险呀。雾似乎特别容易赢取陌生人的信任，因为她信任陌生人。男子听说他们有搭到车主邀请其去他家住的经历后，也邀请他们如果没有地方去，可以去住他家。临近昆明的时候还邀请说要请两人吃饭。

可是，在昆明市里，他围着一个立交桥开了2次。雾开始怀疑他不会是真的坏人吧，后来发现他是迷路了，原来，他没有上过学，是文盲，很多指路的标识他都不认识，他只能凭借记忆去他要去的地方。曾经有一次，他开着大货车在市区里迷路了，可是那个时间段大货车是不允许进入市区的，所以被罚很多钱。雾突然同情起他来，现在这个社会，文盲想要生存下去是得多难呢，他的生活得很艰难很努力才能顺利呀。在雾的帮助下终于去到了约了另外一个朋友吃饭的地方。

火锅，腊肉，雾没有搞清楚情况点了自己喜欢的才，土豆，芋头，火锅粉，豆腐。后来发现都很大份，根本吃不完又不能退，自己只能硬着头皮使劲的吃。饭后，他跟朋友聊事情，不能再送他们去到沙发主家里，雾跟阿里不得不自行坐公交车回去，得转3次公交车，还有一次地铁，而天已经快要黑了。阿里责备雾不该跟来吃饭，可是雾觉得很值呀，不只是东西很好吃，主要是他很想要了解这样一个人怎样在这个世界上生存。

两人的零钱不够给这么多的公交车，两块钱的车子雾只投了两块钱，却示意阿里不要投钱了。站在车上，雾不好意思的跟阿里说。

我刚刚做了坏事。

怎么了？

公交车是2块钱，我少投了2块钱。

吉普赛。

阿里笑了，表示理解，没有责备。第二辆车，阿里投钱，一投完，便对雾表示自己也做了坏事。

吉普赛。

两个人在公车上笑起来，雾面红耳赤的，会因为跟外国人亲密的交流而害羞，可是他们的中间却做着另外一个人。好一会儿，阿里越过中间的人碰雾一下，

我没有欺骗，这个公交车是1块钱。

雾看过去，果然是1块钱。两个人又都笑起来。

你，吉普赛。

雾的眼光看向别处，因为一与阿里对视，便会忍不住笑起来，笑得眼泪都要掉下来，她不喜欢在工作场合做这种过激的表情。一路上，阿里都在开玩笑说不带雾去住自己的沙发家，要把她扔给坏人，去住坏人家，他刚好有叫雾帮忙介绍女朋友，干脆就雾了，两个人的牙齿很配嘛。雾则会嘟着嘴一副要缠着他装可怜的表情。

沙发主是个聪慧的女子，因为第二天将要出差去成都，不停的说抱歉，介绍了房子里另外3个年轻人帮忙关照。晚上雾灌水的时候杯子掉在了地上，响声很大，后来才发现杯子破了，阿里给了他的杯子给雾晚上抱着取暖。雾琢磨着又得买个杯子。

不用，我们去换？

怎么换？

我记得我们在沃尔玛买的，我们就去沃尔玛超市找，然后换掉盖子就好。

这样也行？

我们是吉普赛呀，一个杯子应该没事的。

于是，阿里帮忙将杯子的盖子从杯身上取下来，雾放进随身携带的包里。随身准备去超市的时候盗窃杯子。第二天的晚餐是要跟一位名叫德怀特的美国老先生进餐，此人是在阿里找沙发客的时候联系的，不能接待沙发客，但是可以请吃饭。雾了解并不多，只要是免费的晚餐就很开心了。德怀特的家装饰独特，像小孩子的房间，玩具，老照片，雾一进入，就蛮喜欢这里。茶几上有一本书，是德怀特写的书，很厚的一本，英文，封面是他一张很精神的照片。晚餐是一锅蔬菜，先生自己做的，味道还好，很多种蔬菜，绿色健康，雾并不客气，吃了两大碗，只是到最后的时候才发现桌子上有辣椒，就剩碗底最后一点菜配着辣椒，味道好多了。同进餐的还有一位20岁左右的男小青年，对话中得知其正在上大学。

吃完饭，德怀特引领大家聊天。雾感觉他的方式很奇怪，似乎喜欢所有的事情按程序，有条理的进行。比如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情，如果顺序出错就会不自在一般。他先做了自我介绍。

我叫特怀特，70岁，但我的内心只有7岁，来自美国的农村，一直在美国生活，后来决定去日本，便去了日本。日本待久了，来了中国，先是在上海，后来来到了昆明，喜欢上了这里，一住就是7年，昆明是我认为最适合居住的城市。

他让大家分别自我介绍，介绍里需要讲出最不喜欢异性的哪一个特征，然后分别可以问德怀特一个问题。

我叫阿里，来自意大利，28岁，职业是IT, 喜欢旅行，目前旅行已经是大半年了，一路从意大利飞到土耳其，然后一路徒步搭车过来。我最不喜欢异性的一点是咄咄逼人，爱一个人不需要非要讲那三个字，是可以感觉得到的，我很讨厌异性强迫自己非要讲出这句话。我想知道你的成长经历。

我没念多少书，便开始打工了，后来的知识都是懂事后觉得有必要才去学的。我结过一次婚，没有孩子。现在有一个正在交往的女朋友，我们每个星期见一次。

为什么只能见一次？

因为见太多，我会腻，会变心，会不再喜欢，而爱上别的人。我也会有其他喜欢的人，她也可能会有，只是不要让我知道就好了。我试过很多次了，只有一个星期见一次，关系才能维持得久。

我可以再问你一个问题吗？

可以。

你跟家人的关系怎样？

我有8个兄弟姐妹，妈妈很温柔，已经去世，爸爸很凶，大家都很怕爸爸，他现在跟再婚的妻子生活在美国。

我叫雾，28岁，职业是英语翻译。我最不喜欢异性的一点是内心weak。我想知道对你来说人生最重要的事情是？

玩。

简单明了，小男生则觉得他的问题对自己来说太早了，年龄还不够，没有经验。很可爱。大家过来前都不知道今天是怎样的晚餐，或者以为就是简单的晚餐而已。而是这次会面很有趣。德怀特带着大家参观自己的家。楼梯上全是老照片，他指着一位年轻漂亮女士说。

这是我妈妈，她年轻的时候是一名护士。

然后是工作台，有一个弹簧弹跳的床，通常会在社区里的游乐园里看见4，5岁的小孩子在玩这个。阿里对德怀特的职业很感兴趣，雾表示不明白，阿里说晚一点解释。因为两人住的地方太远，9点需要去乘坐公交车，然后地铁，再公交车。4人拍照留影，雾拥抱了他两次，他邀请3人过来参加他星期天的心理交流课程，然后告别。

两个人都很兴奋，觉得这是个不错的晚餐，很特别的经历，认识到有德怀特先生这样的生活方式。

是的，他真的很像个孩子。

他的职业是心理咨询师，就是人们付钱给他，与他对话。

那他的职业很好哟，很自由。

是的，我就想知道他以怎样的渠道得到了这份工作。

所以星期天你想过来。

是的，可是你好想并不太想过来。

要收费呀？

第一次是免费的。

恩，我还是觉得不太想去，感觉对他的人生知道得差不多了，再去，多半都会被引领成消费。

没关系呀，反正我们都不会待在昆明，他需要翻译，说不定你以后可以跟他一起工作。

今天星期五，明天我们再看吧。

雾前一晚上并没有睡好，沙发太短，她的腿伸不直，再加上被子不够暖和。雾四下看了看，将阿里沙发上的枕头都拿开，她要加入到他的沙发里。两人抱在一起，暖和。这一夜，雾终于把精神养好咯。两人在超市买了食材可以做饭，可是没有找到雾杯子的那种款式，两人没有盗窃杯子成功。雾终于下厨煮了一锅饭，很懒的做法，将土豆豆角跟米一起加入到电饭煲里，撒盐，酱油，少许油，然后就走开做自己的事情咯。一会儿，阿里目瞪口呆的就看到两碗有着香气的米饭摆在桌子上。关键是，味道还不错。

两人并没有什么特定的地方想去，阿里经常都会等雾吃完饭，刷牙，然后抹口红，打扮漂亮然后进入到下一行动。这天阿里也说自己需要打扮漂亮，于是帮阿里找了理发店，剪头发的过程中两个人在镜子里对视，微笑，想亲密无间的家人。

回到成都，你住哪里？

不知道，我会尝试找沙发，等看了牙医，就回老家去。对不起，最终没有带你去我的老家。

没关系，这一路已经很好了，目前为止，你是我遇到的最愉快的旅行玩伴。你哥哥那里真的不能住了吗？

恩

我不太明白，你们的关系为什么会变这样。

好吧，其实是可以理解的。我们怕峨眉山那会儿，我不是会不停的打接电话吗？就是因为这事情。我们的游戏只有我哥知道真相，他觉得关系很大，不想承担隐瞒实情的后果，所以他将真相说了出去。可是我据理力争说我们的感情是真是的，所以家人都相信了我，而他成了那个搞破坏的坏人。然后就是对于你的到来，我没有提前跟他说清楚，他说我不尊重他，可是接纳你为沙发客，我不能给他有拒绝的机会。所以事情就发展成这样了。

明白了，给他发消息试试看。

他内心weak。

可是家人始终是家人。

恩，我会联系一次，如果他不理我，我也不会再主动联系他。或许有一天他想要主动和好，我都不一定会理。我们没有必要一定要很友好，我会接受陌生人的关系。

恩，好支持你。但是还是希望你能回去跟他住在一起。你妈妈很好，你爸妈这边还好吧？

还好呀，我的事情其实已经解决了，他们以后不会再逼我相亲结婚什么的，因为是他们自己不同意。虽然最后没有做到完美，可是现在这个结局已经很好了。多亏了你的帮助，谢谢你。

不用谢，对我来说，也是很愉快的经历。

因为你，我终于彻底的徒步搭车旅行了一次。

下次是不是要换帐篷旅行了。

是呀，我还没有尝试过帐篷旅行。不过，我不确定我是不是真的那么喜欢旅行。我的生活太无聊，好像我旅行是因为除了旅行，我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你的意思是你并不喜欢旅行。

不是，旅行的时候我很开心。只是，或许某一天我发现另外一种喜欢的生活方式，也许会停下来。

在某一天，停下来也许会是好事。

恩。

阿里打算最后做一次提拉米苏，他买了很多材料，打算吃个饱。在雾懒懒的躺在沙发上等着美食的时候，阿里走过来，强迫她跟他学做提拉米苏，他要让她学会了回家做给家人吃，做的过程中，专门拍了找发给她，虽然跟她下棋可以发现她很蛮聪明，可是她太懒，需要人督促，需要眼见为实的东西帮助她记忆。因为她会轻易过滤掉自认为不重要的记忆。

他们最终去了德怀特的课堂。客厅里围了10多20个人，大家一一介绍讲自己的优点跟缺点，然后现场讲自己的困境，征求帮助。介绍后，雾能轻易辨认出弱者，需要帮助的人群。当然通过这些介绍德怀特也可以找到自己的客户目标。

阿里谦虚的说自己没有优点，缺点跟疑虑是不知道怎样权衡一边生活一边旅行的生活方式，怎样才可以用于旅行不用停下来却也能生活下去。

雾说自己是一个完美的人，是自己眼里的完美。她喜欢自己，爱自己的生活，生活方式，一般都会跟着心走，即便有时候会让大脑掌控方向，也会尽量找到最轻松的方式取悦自己。自己的缺点这是与人交流，自己通常不太会主动跟人交流。比如自己即将独自回去成都，是搭车还是火车，自己一直在犹豫，很想徒步，可是内心很恐惧，不是担心人身安全，而是那迫使自己不得不与人交流的步骤。

德怀特并不能真正帮到两人，因为其中的道理两人都懂，只是需要自己说服自己，去尝试。课程结束后，雾再次跟他拥抱道别。两人对于德怀特的问好终于变成了句号。

原来他是在找weak的人。终于明白他为什么会约人吃饭。

哈哈，我们两个都不是他的目标。

对，或许他的方式对有些人真的有用。

恩。遇见他是不错的经历。

对，我喜欢听故事。

两人在昆明的街头聊着德怀特，然后聊起了太阳。

太阳在川西。

我知道。

我以为我们能再相遇的，可是我们一直比她快，即便是我们在乡城跟丽江耽搁了那么久，她也没有赶上来。

是我觉得再相遇对大家不好。

为什么？

因为我不能给她未来，我不愿意耽搁她。

就这么肯定不能给她未来？

我是吉普赛，旅行，流浪。这种生活对于女孩子2,3个月可以，可是一年，两年，怎么行？我不愿意在一起不久后，大家开始因为不同的生活方式而争吵，然后分开。

可是你喜欢她。

是的，我喜欢她，跟她在一起旅行很开心，可是我也明白这种开心是有限的，用一点，少一点。没有我，她会遇见跟好的人，给她一个家，稳定的家。

可是她一个人这样旅行，真的很辛苦。

我也不知道。

两个人都沉默起来，并肩走在街头。阿里买了明天下午5点多汽车票去老挝，虽然车票很贵，可是他已经没有时间再一路搭车过去了。阿里请雾吃汉堡王，昆明后面很多时候吃饭，阿里都会抢着买单了。他让雾将钱留起来自己用。最后的夕阳很美。晚上雾找到了成都的沙发，一个法国人，阿里看了看资料，觉得他会是个好人，教雾一些去了法国人的方法，比如法国人喜欢吃甜点，就做提拉米苏给他吃好了。

早上，他开始收东西，他翻遍了包，把能给的东西都给她，就好像他恨不能给她全世界。他将自己蓝色的杯子留给了雾，他接下来的行程老挝，泰国，缅甸······是夏天，用不着喝热水。也让雾留着她自己的紫色杯子，以后每次去超市的时候都可以去杯子去看看，是不是能找到相同款式，然后狸猫换太子。他翻出一个帽子戴在她头上，打量一番，说很漂亮。然后一整天她都戴着这顶帽子，不曾摘下。。傍晚雾肚子乘地铁回去的时候，她发现有了这顶帽子真好，她可以在地铁上流泪而不被别人发觉。这一天阿里做了午饭，好几种东西，沙发主回来了，大家一起吃饭，开心的笑，拍照。然后分别。雾送阿里去车站。车站外，两人匆匆吃了小吃，雾没有一吃完就去刷牙，而是等在了汽车票，已经陆续有人上车。

你先去刷牙吧。

没关系，等会儿再去。

你明天会搭车回去吗？

不知道，但我会努力说服自己试试看。

很远哦，你得在中途停留一夜。

恩，攀枝花或者西昌吧，这两个地方比成都暖和，离看牙医还有几天时间，我可以先在那里待几天。

我要去老挝过夏天了哦。真希望你也能去。

太阳会去，找到她，一起旅行。

你怎么办？

I will marry alone, I belong to alone.

两人沉默下来，雾的目光转到没有阿里的一旁，四下看周围都是即将远行的游人。垃圾桶外面因为已经装满而外边为了一圈垃圾，泡面，烟头什么的，雾能问到偶尔飘过来的垃圾味道。雾看到似乎所有人都上车了，雾跟阿里始终站在这里，不说话，不对视，有着距离。知道司机示意两人要出发了。阿里一把抱起雾，亲吻她的脸颊。雾以为阿里只会是拥抱自己而不是抱起来，脱口而出的是

重吗？

不重。

雾没有回头看阿里上车，自己匆匆走向车站出口，一边走一边从口袋里掏出mp3,将音量开到最大。世界里开始只有音乐，非洲世界的音乐，没有下一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