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名字

这篇是个段子，真的

他从来没有叫过我的名字，从来没有，尽管我的名字很可爱。名字只是一个符号，没有实际的意义，他说。

  于是，他对我的称呼就只有语气助词，譬如“喂” “哎”等等。

——我承认，他是一个性格很奇怪的人。

他有些冷漠，不怎么爱说话，不喜欢与人亲近。年轻的面庞上从未露出过一丝笑容。

但是，我无比殷切地盼望着，他能叫我的名字，那好听的声线喊出我最熟悉的单词，那该多美好。

我们十八岁的时候就被送上这艘宇宙飞船，这坚硬的金属中生存着十几个和我们一样的人类。

我们的任务是找到一个与地球相似的星球。这个任务的名字叫“地球兄弟”。

我们只是在茫茫星海中寻找，那个能让地球和人类不再孤单的行星。这是几百万年的搜寻，是一段没有归途的旅程。

为了度过这漫长的时光，我们会躺在在休眠机里进行休眠，几千年后再唤醒自己，每次唤醒都有一种复杂的感觉，在这段时间里，朝代不知更迭了多少次，地球上的人类不知道已经生老病死了多少代。而我的时间零零碎碎地加起来，还不到二十岁。

这才是真真正正的数十年如一日。

⋯⋯

我看到坐在信号接收操作台旁边的他，表情忽的有了变化，便忙凑过去看。

“探测到有微弱的脉冲信号。”他半忧虑半期待地说。

“可能是一颗符合标准的行星。” 我说。

“不好说，信号中信息不完整。” 他皱着眉头说，“再调整信号接收器，如果再接收到信号就马上分析信息。”

“好的。”

这脉冲信号是从一颗岩态行星上发出的。而被这颗行星围绕着轨道旋转的，是一颗与太阳相似的恒星。

飞船舱里十分安静，安静到我和他可以听到彼此的呼吸和心跳的声音。

这意味着什么？这颗行星上，极有可能拥有与地球类似的文明。

“定位。”他发出毫不犹豫的指示。

定位完毕。

以飞船的速度，到达那颗行星只需要四十年。

“四十年？”我问，“这么短？”

“四十年一个月零七天。”他看了我一眼，“去休眠吧。四十年后叫醒你。”

“你不去？”

“我要控制飞船，免得错过这颗行星。”他说。

四十年。他会变老的吧，我这样想，爬进了休眠机。

⋯⋯

“喂，起来了。”

他拍着休眠机唤我。他已然六十岁了。

我之前在休眠机里度过几千几万年的岁月都不嫌冗长，而这四十年却让我恍如隔世。

“四十年这么长？”我问，凝视着他苍老而浑浊的眼睛。

“很长。”他说，“不过我们现在终于到了。”

这时我才注意到舱外的喧哗，我透过舷窗往外看，和太阳光一样明媚的光线下，站着一圈与人类极其相似的生物，在朝我们的飞船挥手。地球一样的礼节，如此亲切。

不知为什么，我的眼泪一下子出来了。

他轻轻拍着我的背，拿出纸来让我擦眼泪。四十年磨平了他的棱角，他不再那么冷，而是变得阳光般温暖。

他牵着我的手走向舱门，他的手有些粗糙了，但握着却让人有满满的安全感。

我看着舱门一点点打开，露出一条缝隙，那颗恒星的光透过缝隙照进来，那是不同于飞船内灯光的温暖。

我们在这颗恒星庇佑下的行星上着陆，就像母亲与乳婴，还有熟悉的，记忆中的太阳与地球。

久违了，阳光。

我含着眼泪，微笑着看着舱门越开越大，那条越来越宽的缝隙里透出越来越多的光。

时间仿佛静止了，只剩下舱门缓缓打开的声音，和他在我身边的呼吸声。

终于，舱门完全打开了，那温暖绚烂的光，终于有机会全部照进飞船，我也可以看到，那些与人类如此相似的脸孔。

他与我相握的手越发地紧了些。抬头，幻觉一般，我看见阳光般明媚的笑容，在那冰冷的脸上绽开，我和他年龄的差距，全部被这笑容融化，仿佛回到过去的岁月，他还是那个时光深处的清秀少年。

他翕动嘴唇，振动声带，温柔的声音带了些沧桑。

他平生第一次叫了我的名字，那好听的声线念出那个我最熟悉的单词。

“皮皮虾，我们走吧。”他轻轻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