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海利
我开着我的路虎,在城区转了一圈,又在城外转了一圈,最后,我把车停在了城郊这座新建的桥上。这座桥有多么美?犹如彩虹桥。桥长五百米,两边用钢索连接到桥中的竖架上,钢索上彩旗飘飘,像姑娘穿着长裙旋转飞舞。桥高二百米,桥下河水流淌,河两岸树木葱茏,鲜花点缀,像故乡的模样。我想起了父母亲对我的慈爱,我的眼睛忽然有点酸,眼泪花打了个转就走了,我决定不哭,哭会哭花我的妆,我要漂漂亮亮的。
我关了一部常用的手机,拿出刚买的一部手机,在便签上留下了我的遗言:我叫赵菲茹,今年四十五岁,市工商银行主任,拥有一家名叫纽约的KTV娱乐中心(是龙哥经营的店,暂且也说是我的吧,虽然有些耻辱),一家都市风情大型商场(表面不是我的,但实际上是我的)。但是,我不知道我还有没有钱留给我的一双儿女,还有我那年迈的父母。对不起,我太累了,时间不属于我,我不属于我,世界不属于我,我不属于我,我想念属于我的那些美好时光了,我也即将走向属于我的永远的时光。你们不用伤心,我去找回自己的灵魂,清清爽爽地,去迎接新生。对不起,永远爱我的人们,我爱你们!不再见!曾经爱我现在逼迫我的人们,我是该恨你们?也不再见吧!
我放下手机,看了看车窗外。这里可真安静呀!没有车经过,没有行人经过。不过,我真的喜欢,因为很久没体会过安静是什么滋味了,忽然间,有种很享受这种安静的感觉,感觉自己又回到了童年在山上一个人放羊的时光,太阳围着我转,羊儿围着我吃草,天地之大,我是羊儿司令官,虽然只有三只羊,一只母羊两只小羊。就是这只母羊,成了我家的功臣,它每年都下两羊仔,又可吃肉又可换钱,最重要的是,换来的钱可供我念书,到我上了初中,没法再喂养它,就在集市上卖了它。当买羊人要牵它走的时候,它就倔着不走,可哪里是人的对手,最后还是跟着走了。但是,它走几步就回头看我们一眼,走几步就回头看我们一眼,我和母亲都哭了,就是现在写着,我的心都一阵阵的收缩,眼泪花直打转。记得母亲说,那个买羊的人是个屠夫。那么,在羊的眼里,屠夫是不是黑无常或是白无常?它被拉走时,它是舍不得我们还是埋怨我们?我单方面执念的想,它是舍不得我,它与我有了相处默契的情感。
九十年代初,我是方圆十里八村第一个大学生。从此,我离开了黄土地,开始了人们羡慕的人生。要说没有一点骄傲,那纯属骗人。但我懂得收敛骄傲,因此,人缘极好。毕业后我被安排在银行上班,朝九晚五,令多少人艳羡。当然,我身边不乏追求者。最终,我结婚了,我的老公是混黑的,主营是替别人要账,一般情况下,当事人是抱着要不回的态度,若能要回的话,返给他多少无所谓,不给也行,主要是出了口气,心里敞亮了。因此,在九十年代,我们家就有车了,每次回老家探望父母,都像有一顶成功者的花环帽戴在头上,我们给两个哥哥每家盖了二层的小院,这在方圆十里八村是头一份,所以,父母和哥嫂们都以我为骄傲。
也因此,我慢慢原谅了老公的没有文化,有一点,他虽没有文化,可有些儒雅的气息,身高一米七八,非常帅气,外表就像电视剧《红粉世家》里的老七金燕西,燕西骨子里也是儒雅的,而他,骨子里是有匪气的。通常他是儒雅的,可打起架来,下手最狠,脱掉外衣,他浑身肌肉,是个练家,他有一个隐蔽的帮派,他是帮主。他呼朋引伴,风生水起,忘乎所以。大家都叫他“龙哥”,他比我小一岁,从追求我到结婚后,在公众场合,一直叫我“赵姐”,所以他的手下也都叫我“赵姐”。
“老婆,我有事要去外地一趟,快的话十来天,慢的话个把月。”龙哥亲吻我的额头。
“嗯,照顾好自己。”我已习以为常。
“回来给你个惊喜!等着。”龙哥没有任何表情,像在陈述台词。
“平安归来就是给我最大的惊喜。”我也没有表情,也像陈述台词。
我看着龙哥的背影,像平常一样,他开走了家里那辆宝马。
半个月,龙哥回来了,怀里抱着一大束玫瑰花,西服革履,微笑着,就像电视剧里演的一样,在我上班的银行,当着众多储蓄客户和银行职员的面,把玫瑰花捧给了我,并侧身贴在我耳边轻言细语“老婆,爱你。”。“去”我的心里乐开了花。
“我走了,不影响你上班。”
“好的。”
通常情况下,我不打听龙哥的事,虽然我是他的妻子。他也不问我银行的事,虽然他是我的老公。可在外,黑道会给我面子,因为我是龙哥的老婆;白道会给龙哥面子,因为我可以帮他们贷款。
“菲茹,龙哥开了一家KTV?”有人问我。
“不知道,我不管。”我平静地回答。可心里还是蛮高兴的,这样,他就不用到处跑了,他要守着他的店了。
我高兴的太早了!KTV就是一大染缸,任何单一的一种颜色,最后都会被染成彩色,而这种彩色是朦胧的不清晰的,像雾霾,灰蒙蒙的。何况龙哥本来就是黑色的,也染得更彻底。
“是赵菲茹吗?我们是市公安局的,请配合调查。”我以为是龙哥回来了,开门后就见门口站着三名警察,“xx龙涉嫌经营毒品……”。如五雷轰顶,我只看见警察的嘴在动,却听不见说什么,脑子里只有两个字不停地回旋“毒品……”。KTV被封了!龙哥不吸,但他卖给小姐和客人,举报他的是他曾经要过账的一个人。
屋漏偏逢连阴雨。在找我贷款的人中,有同学有远亲近亲有朋友。为了能贷到款,他们会尽其所能,我也尽力而为。刚开始,他们挣钱了就会守信还款,这样,信任额度提高了,我也好操作一些,时间久了,市场经济不活跃时,他们就会拖延还款时间,成为老赖,这让我很是为难。其中有两个跑路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而贷款担保人赫然写着我的大名:赵菲茹。我看见我的签名非常刺眼,像刺刀上的寒光,又非常丑陋,像三只讨厌的苍蝇在我眼前乱飞。那是我的名字吗?我一度怀疑。检方通知:担保人还款。
已有三个月没有给商场的员工开工资了,有很多员工跳槽了,我给他们开了一次紧急会议。大意是,大家携手共度难关,语气诚恳。尽管他们都知道,我做过很多慈善工作,比如盖学校比如慰问孤寡老人等。但是,人人都有家庭,都有难言之隐,都有日子要过,有病要医,有老人要孝敬,有孩子要读书,没有钱的日子,该怎么过?
该怎么过?
副驾座上的笔记本上已经记好了我要说的一切,比如欠款比如嘱托。我不想再去翻阅,徒增烦恼。龙哥还在里面,但早晚是死刑,我就先走一步了,我不想让龙哥再追上我。倘若他先走,我怕他等我。给谁打个电话呢?不!不了!
我走出车外,阳光暖融融的,风也轻轻柔柔的,我站在桥上的栏杆边,望向前方。这时,微风里好似有两张脸,一左一右,看着我笑“来,随我们来,我们一起飞,去找你的灵魂,别怕,有我们托着你,你会很轻地。我们那里人人平等,没有贫富之分,没有坑蒙拐骗,没有尔虞我诈。那里山青水秀,蓝天白云,和谐生活,你不来,都是一种浪费。来吧。”这么诗意的话听得我如痴如醉。我张开手臂,他们托着我,我轻轻地飞。啊,我好像找回了我的灵魂,在落地的一刹那。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