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山这名字,总让人想起山间那稔熟的规律——春来杜鹃满坡,秋至板栗坠地。他六十年的光阴,大多在皖南这片山坳里,与墨与纸与笔相对。
那年初学楷书,他总描不出颜真卿的筋骨。老师傅立在案边,并不指点横竖,只说:“青山,你得先明白,笔是活的。”他不解,日日苦练,墨迹却总是僵的。
直到谷雨那天,看师傅补纸窗——桑皮纸遇水舒张,刷子轻扫,自然贴合窗棂,不留一皱。“你看,”师傅蘸墨示范,“笔毫吸饱墨,自有它想走的路。你顺着它的性子引,而非强按着它走。”笔锋落纸瞬间,李青山忽然通了:这笔毛的弹性,这墨色的浓淡,这纸张的肌理,原是一整套相生的理。
此后运笔,他不再较劲。明白了笔理,横竖转折便顺理成章地从腕底流出,竟得了三分鲁公的神韵。
这道理渐渐在他心里生根。种菜时,他懂了下锄的深浅要顺应土质;教孙儿时,他明白了点拨要契合童心的节律。万事万物,深明其理,而后自然可成。
如今他的字挂了满墙,来访者求教秘诀。李青山慢慢磨着墨,只笑:“哪有什么秘诀。不过是弄明白了——笔自己想怎么写,人就顺着它写罢了。”
墨香弥漫,如山中晨雾。他写的每个字,都是明白事理后,那顺理成章的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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