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2年农历三月,苏北大地上,到处洋溢着春的气息,渲染着春的色彩。一户农民之家的小男孩哭啼不止,声音一会儿大,一会儿小,二十多岁的母亲,抱着孩子在院子里来回走动着,不停地摇,不停地祈求着,一脸的愁云。急躁不安,惆怅无奈。
小孩生病,实属正常。无非就是头疼发热,吃几个药丸,打几个小针就好了。而这个叫小正的两岁小男孩 ,这一次的疾病相当顽固,发烧不止,咳嗽不停,昏昏欲睡,病病恹恹。一连折磨了二十多天,孩子瘦的皮包骨头,面黄肌瘦。
邻居们见此情景,个个都出谋献策。讲求科学的人说,赶紧去县城大医院做检查。有的人说,这不是病,是有妖魔缠身。
二十多岁的母亲,没有多少育儿经验。家里的婆婆糊里糊涂,只知道吃玩。孩子的父亲做着收兔毛,收羊皮的生意。每天早出晚归,家里的孩子就全全交给了妻子文文。
文文带着孩子四处求医,附近村上的几个小诊所都跑了个遍。一向勤俭节约的文文,就是不选择进大医院给孩子作进一步的检查。孩子每天双眼紧闭,哼哼唧唧,不吃半点东西。像一个软布袋,走不了路,举不起胳膊,抬不起头。
村上的一个老中医给配了几副中药,文文起着劲儿的給他灌,孩子就是不张嘴,于是,她找来邻家的老大娘过来帮忙。文文狠狠地掰开孩子的嘴,让大娘拿着勺子往孩子嘴里强灌。喝一口,呛出一口。顺着嘴角,流向脖颈,浸湿了衣裳。文文的心一阵阵发冷,酸痛。
文文在夜里,搂着浑身发烫的儿子。准备第二天一早就去大医院 ,作进一步的治疗,想着无论怎么样都不能再熬下去了。
午夜时分,月明星稀,犬吠鸡鸣,微风徐徐。文文睡的迷迷糊糊,只听屋外呜呜作响,呼啦一下子,正对着床的窗户门被打开。那风儿如同有着一双耙子的大手,把蚊帐掠起。这时的文文,吓的心脏突突直跳,不敢睁眼。想喊自己的老公,却张不开嘴。想起身下床把窗户门关上,模模糊糊地看见,每条腿上都仿若有一个千斤重的大铁球,无论怎么样都移动不了。
猛地,地动山摇,似乎地球上的所有东西都跟着摇晃了起来。而一旁的老公却在若无其事地呼呼大睡着。孩子的哭声如快断气的小赖猫。
文文一阵头晕目眩,忽感身体轻如羽毛,隐隐约约地看见有一位身穿白衣的白胡子老头,悠闲地抚摸着他那足有一米长的烟杆子,正襟危坐在自己床头的那把木椅子上。那老头微闭着双眼,半天不语。文文吓得双腿直哆嗦。那老头说:“不要怕,好好照看你的孩子……”说着,就用自己的烟杆,轻轻从孩子的额头上一划,顿时,整个屋子银光闪闪。如同天宫里下了一场银花雨。文文惊呆着,陶醉着,仿佛走进了另一个虚幻美丽的世界。
不一会儿,文文沉睡了过去。天蒙蒙亮时,村庄上各家各户的母鸡都争相打鸣,院落里的桃花儿一夜爆炸式的开放。
文文这一夜睡得相当踏实,醒来神清气爽,万千忧愁都随着春风飘散。睡在一旁的儿子,面色红润,双眼瞪的提溜圆。奶声奶气地喊着妈妈,说:“我饿了,我想吃鸡蛋,吃馍馍……”文文猛一机灵,顾不得穿衣裳,就趿拉着鞋子跑进锅屋,拉开橱柜,给孩子拿了一个白面大发馍。儿子接过去,大口大口的吞食,母亲见儿子大好。一时开心的不知该如何表达。忽然想起了那个白衣老头,原来是这位高神救了俺孩。感恩感谢!俺要重谢您!可是,到哪里去寻找他,他是神。文文跪在地上,双手合十,双眼微闭。郑重其事地念叨着,说:“神啊!您显灵了,谢谢您救了俺孩儿,如果俺孩从此身体健康,平安无事,一年过后,俺敬给您一头大肥猪……”
文文做事雷厉风行,从不拖拖拉拉。立马跑到集市上买了一头油光发亮,红润润的小白猪。回到家精心喂养。由于家里的粮食有限,文文把家里的鸡鸭鹅全部卖掉。那些好粮食都用来喂猪,不管是刮风下雨,还是冰天雪地。文文都要到田间地头割一些青草,从地窖里挖出一些白菜萝卜,洗得干干净净,再喂猪。一天三顿好好伺候着,吃一次刷一次盆。热天时,恐怕热到它,把原来的老猪圈拆掉,买来水泥、砖瓦,找来了专业师傅,给猪建了一座小房。
小猪如吹了气的一样,长的飞快。没出仨月,就飙长到了二百多斤。夏天的一个深夜,文文的男人起来进厕所。发现猪圈里金光闪闪,好像有人在里面说话。他顺手拿起墙角的那把铁锨,蹑手蹑脚地走近再走近。以为是有人想偷猪,想着这一下子刚好抓个正着。耸了耸肩,挺了挺双腿,壮了壮胆。谁知,猪圈里的灯突然熄灭了。几只黑蝙蝠扑棱棱地从头顶飞过,吓得他躲闪不及。尖叫了一声,那头猪粗声大气地说:“哎呦来,你干啥呢?耽误我睡觉……”他以为是偷猪的男人在说话。看着墙角有一个黑影。情急之下,抡起手中的铁锨,猛地砸下。只见火花四溅,五光十色。他以为这下好了,小偷想逃也逃不了了。一个白影一闪,如棉絮般飘向了猪圈外。一股风吹来,全是猪屎的臭味,其中夹杂着血腥的味儿。他打燃打火机,看到猪圈的角落处有一摊殷红的鲜血,红的发黑。他感到一阵纳闷,明明看到的是一个人,难道这个人会飞。他以为自己看花了眼,也没多想,就回到屋里接着去睡。但是,他怎么都睡不着,只要是一闭眼,就有一个血头血脸的小男孩,双眼流着泪,伸着双手,索要东西。于是,他就干脆不睡,也不去叫醒熟睡着的妻子文文。恐怕她害怕,到天亮时,他若无其事地去干活。
时间如流水一样匆匆,一晃就过去了一年多。那头猪已长到了七百多斤,腰粗如碌碡,耳朵如蒲扇,四腿如桥墩,嘴能撅上天,哼一声,猪圈旁的柱子都跟着打颤。浑身光光滑滑,红红润润。堪称猪中之王!邻居们都羡慕不已,都说这猪能卖不少钱。文文听着乐开了怀,得意洋洋。
邻近村上的王屠夫,老是惦记着这头猪。因为光是这头猪的猪头就可赚到不少钱。猪头在北方是非常好的贡品,有钱人愿意出高价钱购买。这么大的猪头实属难找。
猪是人的一道菜,长大了也就离死不远了。文文的大伯就是一掮客,早就劝文文把猪赶快卖掉。好换来钱贴补家用。王屠夫正好是他的老表,愿意出高价钱购买。
文文是一个顾家的女人,正值芳龄,却穿着破旧的衣裳。她想着把猪卖了也好。换得的钱好为自己添身新衣裳。她认为一年前许的愿,真的无所谓,孩子健健康康的,神也不会在乎她这位弱女子许过的东西。于是,把猪就卖给了王屠夫。
王屠夫四十多岁的年纪,从十八岁就开始做杀猪生意,从没收到过这么大的肥猪。
杀猪通常是在离天亮两个小时前进行。雇了本村两个五十多岁的老光棍当帮工。
王屠夫是一位身高足有一米八的壮汉,头大如篓,头发茂密如森林,皮肤粗糙且黝黑,鼻孔粗大,留有有型的八字胡,牙齿如葫芦种般大,黄中带黑,排列有序。胳膊如水桶一样粗,腰如三百斤的大油桶一样扎实,腿如大象的腿一样壮实,手掌如一个黑锅饼,眼睛一瞪,如桃子般大,嘴唇厚的如烤肠。脚掌一着地,如压路机一样震动。他从那里路过,就连正在上树的蚂蚁都被通通震落在地。这样的一位彪悍,春夏秋冬都是衣不系带,袒露肚皮。杀一头猪,就像咱平常人杀一只小鸡一样轻松自如。
王屠夫买了头自杀猪以来最大的肥猪,想着这一次能赚上不小的一笔,心里美滋滋的。到了晚上就约上老友小斟几杯,让老婆炒了一盘花生米、一盘猪大肠、还有一大盘卤猪耳朵。酒足饭饱之后,他一个人打着手电,晃晃悠悠地去了屠宰场。迷迷糊糊地看到那头猪浑身发着金光,张着大嘴巴,露出足有半尺长的獠牙,蒲扇般大的耳朵,一会儿塌下,一会儿竖起,半米长的尾巴在如磨盘大的屁股上左一摇摆,右一敲打。精神抖擞,面目狰狞。让人实在不敢靠近。
王屠夫借着夜色,趁着酒劲刷地拿下挂在墙体上的尖刀,喘了两口粗气,咬紧牙,握紧手中那把杀过上千头猪的屠刀。脚踩实大地,飞奔着跑向那头毫无防备的肥猪。
滋溜一下子,红光满天,血溅上几米高的棚顶,不一会儿,血流成河。那猪,扑通一下子,倒在地上,瞪大着眼睛,龇牙咧嘴,四腿伸的笔直。王屠夫,满脸是血,高兴的手舞足蹈。拿着滴血的屠刀,咔咔往自己心口窝捅了三刀。血从胸口汩汩流淌,当即倒在血泊中。
在这春暖花开,春风万里的大好春夜里,世人谁知道一个屠夫和一头猪一同进了阎王殿?
天欲亮,夜未尽之时。两个帮工又像往常一样过来帮忙杀猪。惊讶地发现猪死人亡。血腥味儿弥漫在整个村庄的上空,让人不寒而栗!
这消息如光速一样传到了文文的耳朵里,文文知道这是她害了那位屠夫。这头猪不是一头凡猪,它是该属于救过孩子的那位高神的。在神仙那里食言,就得有此下场。
文文自从这件事发生后,白天不敢出门,夜晚不敢睡觉,茶饭不思,郁郁寡欢,愧疚不已。一闭眼,就有一位白衣大神,乌青着脸,提着一个瞪着大眼珠子,血淋淋的大猪头,站在自己堂屋里的八仙桌上。文文吓得就地求饶。答应养十头猪,奉给大神。可是,神啊,他能由着你乱来?
老公说他成日疑神疑鬼,这样下去,该咋活啊!一语成谶!
果不其然,文文一天比一天消沉,一天比一天憔悴。三个月后的炎夏,一天半夜里,外面下着零星的小雨,闷热难耐。文文披头散发,形如枯槁,抱着一头小白猪,找来一根白绳,往西屋里的木梁上一搭,脖子往上轻轻一挂,就去了西天。小猪儿,咬着文文的裤腿脚,嗷嗷地叫唤着,如失去母亲的小孩儿,可怜兮兮。
猪死人亡。屠夫和文文死后,附近几个村里的人,放下农活,白天,津津有味地议论着神、鬼、猪、人的诡异事儿,一到了晚上,都早早关上大门,亮着灯睡觉。
文文带着遗憾与自责走了!丢下老公,扔下孩子走了!也许自她生命消亡的那一刻,上神就赦免了她吧!
文:蒋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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