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陈忠实先生的散文集《行走人间》中,《我的第一次投稿》像一枚埋在岁月里的种子,虽带着少年的委屈与愤怒,却悄悄孕育着后来《白鹿原》里的苍茫与厚重。这篇不足三千字的文字,写的是一个乡村少年的创作萌芽被质疑的瞬间,却让我读懂了自尊心是创作的第一粒火种,而挫折则是淬炼这火种的风。
陈忠实的第一次“投稿”,其实是中学作文课上的一次尝试。新来的车老师让学生“想写什么就写什么”,他翻出自己写在小本上的两首诗,修改后抄进作文本——这是他第一次对作文产生兴趣,因为“不再是活受罪”,而是把自己藏在粗布衣裤里的心事,变成了分行的文字。
他企盼着被表扬,企盼着“震一下”全班,就像所有少年都渴望被看见自己的特别。可结果呢?作文本上的评语末尾悬着一句:“以后要自己独立写作。”当他拿着作文本追问时,老师冷峻的眼里有“自以为是的得意”“对我的轻蔑的嘲弄”,还有“被冒犯了的愠怒”。那一刻,他突然想到自己“粗布衣裤的丑笨”,想到“和那些上不起伙的乡村学生围蹲在开水龙头旁边时的窝囊”——原来,老师的质疑不是针对诗,而是针对“他这样的人”不配写这样的诗。
这两首诗,是少年对“被尊重”的第一次呐喊。他写的不是诗,是“我也能写”的证明,是“我不是窝囊的乡村孩子”的宣言。可老师的话,像一盆冷水,浇灭了他的企盼,却没浇灭他心里的火。
当老师说出“我不要凭证就可以这样说。你不可能写出这样的诗歌……”时,陈忠实失控了。他一把撕下那两首诗,撕下红色的评语——这不是任性,是少年对“被否定”的本能反抗。
我能想象他当时的样子:攥着碎纸的手在抖,眼睛里含着泪,却不肯让老师看见。他撕的不是诗,是“被轻视”的屈辱,是“我不行”的标签。就像《白鹿原》里的白嘉轩,被田福贤欺负时,会用腰杆挺得更直来反抗;就像黑娃,被郭举人家的长工嘲笑时,会用拳头证明自己的尊严。这撕纸的动作,是陈忠实对“乡村孩子不配创作”的第一次反击,也是他后来写《白鹿原》时,始终坚持“乡土是根”的最初动因——他要让所有人知道,乡村孩子的文字里,藏着最鲜活的生命。
陈忠实后来在散文里写过,这段经历让他“一辈子都忘不了”。可他没有被打倒,反而把这份委屈变成了创作的动力。他的文字里,始终有一股“不服输”的劲,而这股劲,就来自少年时那两首被撕的诗。挫折不是终点,而是让火种烧得更旺的风。
合上书页,我想起自己中学时写的第一篇作文,被老师用红笔圈了很多“不通顺”,可我还是把它藏在抽屉里。陈忠实的故事告诉我,少年的创作不是“有没有才华”的问题,而是“有没有被尊重”的问题。
车老师不是质疑诗的真实性,而是用“你不可能”否定了一个少年的可能性。可恰恰是这份否定,让陈忠实更坚定了“我能写”的信念。
《我的第一次投稿》里没有“成功”的结局,可它比成功更动人——它写的是一个少年如何在挫折里,守住自己的创作火种。而这火种,后来变成了《白鹿原》里的麦浪,变成了《行走人间》里的白鸽,变成了中国文学里的一抹亮色。
我的第一次投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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