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乡盐田街100号的那九年

引子

西乡盐田街100号703

西乡盐田街100号504

西乡盐田街100号1006

九年里

三套房里 安居

一朝离去 忆往昔

一

2006年8月25日，是我入住盐田街100号的日子，那一晚，我睡在了703房。

703房是一个套间，总面积接近60平。客厅宽敞，一间主卧可以摆下一张1米5的窗，另外一间卧室非常小，摆上一张1米2的床房门就不能完全打开了，东西只能放在床底或者风窗上。

我第一次打开703房的房门时，用狼藉一词已不能形容其混乱。垃圾遍地，气味熏人，卧室的床是塌的，全屋没有一件完好的家具。

我本是一个不善打扫的人，但那个下午，还是尽全力清理掉全部垃圾。余下的，是一把摇晃的凳子，一张缺角的书桌，和一张塌陷的床。

我坐在凳子上，看着床发呆，暮色四合，我思考着晚上睡在哪。

坐着，坐着，汗水顺着脖子往下淌。一下午，我已经换了两件T恤。

下楼，穿过熙攘的盐田夜市街，到超市买回简易的电风扇和一个枕头。搜寻半天，超市里没有席子。

楼下一间湘菜馆吃了个快餐，味道还不错。回屋，浴室里水还是有的，而且很大，冲了一个冷水澡，舒服很多。

开着阳台的门，开着房间的门，吹着晚风，隔壁传来嬉闹声。

抱着试探的心理，敲了敲邻居的门，开门的是一个高个子壮汉。我说明来意，壮汉客气地把我迎进屋。

屋里还有一个精廋的汉子和一位小巧的女子，看到我，都客气地欢迎我的到来。

后来才知道，壮汉是体育老师阿曹，小巧女子是阿曹的女友阿冰，精廋汉子也是教体育的，叫阿林。

我颇为难地说出了自己的窘境，他们仨都宽慰我，阿林还回屋给我拿了一床小席子，我很感激。

那一晚，我就开着阳台的门，吹着风扇，垫着席子，睡在了客厅。

开学了，学校工作忙碌。忙碌的间隙，我添置了一张床，买了两个塑料凳，衣物还放在行李箱里。

有一天下班回来，发现一个高高瘦瘦的中年男子在阳台洗衣服，他自我介绍是新来的物理老师，叫曾晖。

曾老师主动和我握手，我心里多少有些歉意，我住了大的卧室，这好像不太合适。

过了很久，我俩熟识了，我才开口和他表达这个意思，他大度地说：“这没什么，都是出来闯荡，有个住的地方就很好了。”

后来的每个月，结算电费水费的时候，我都会多出一点。

人生的第一个教师节，学校举行了晚宴。我和曾老师作为新入职的教师，每人领到了一束花。我们都满怀激动地把花拿回703，但只能把花摆在客厅的角落。

两束花就这样摆了很久很久，直到一个周末，曾老师的妻子带着儿子从沙井来，才把两束枯萎的花丢弃。

后来只要周末曾老师妻子带儿子来，我就很自觉地到学校加班。老师的儿子那时读小学三年级，个子很小，但很机灵的样子，见到我总是大声地叫叔叔好。

我和曾老师在703房一起住了一年，后来有空出的单间，我就搬到了504房。

二

504房是一个单间，客厅带着一间卧室，总面积大概40平，我一个人住足够了。

刚入住那段日子，我很喜欢拉上同事来屋里聚餐。可乐鸡翅、炒鸡蛋、辣椒炒肉、炒青菜。几个简单的菜，配上两瓶啤酒，大家吃得都很惬意。

吃完有人主动洗碗，清理好饭桌又端出一套潮式茶具来几泡功夫茶，那是我在盐田街100号过得很舒服的一段日子。

杨老师那时住在我隔壁，也是教语文的，算是我半个师父。离异后来深圳代课，经常和我谈谈教学与人生。

那一年我们一个年级，学校有事会一起加班到10点，然后步行回盐田街100号。

也是那一年她交了一个新的男友，坠入爱河的她行踪不定。

还是那一年她出了意外，那段日子，我很害怕自己待在504。

我尽量只在屋里睡觉，其他时间都四处游荡。我记得我把一张深圳地图上的公园都做了标记，每到周末，我就会辗转几次公交车到达一个个公园。在相机里装上黑白胶卷，拍下一个个偶遇的画面。

暗夜里，拖着疲惫的身躯，钻入504房。从包里掏出当天拍的胶卷，装入显影罐，泡开D76药粉，拧开定影液的盖子，屋内刹时弥漫开醋酸味。

一卷卷底片被吊在阳台的挂钩上，我喝完一罐啤酒，望望楼下新惠康超市的霓虹灯，盐田街的夜晚永远静不下来。

凌晨，我把晾干的底片放进片夹里，打开老旧的佳能9900F扫描仪，一帧帧地扫过去。

白日里捕捉的画面在电脑上显现，如此迷人。

蹭着凌晨网络上无人，我把一组组相片贴到色影无忌这个论坛上，并附上一些涌自心底的文字。

住在504的三年里，我买了十多部相机，拍了上百个胶卷，在论坛上贴了近千张相片，唯一得到了，是论坛里一个“资深泡菜”的名头，想想真是可笑。

对了，那时还有宝安日报社的记者来到504房对我进行专访，后来在报上登一篇我的介绍，题为“宝安教育界的摄影狂人”。

那张报纸我至今保留着，是我在盐田街100号504房住过的明证。

三

2011年开始恋爱，2012年步入婚姻，也就是这一年，搬出504，住进了1006，这间盐田100号里难得的大两房。

1006有一间宽敞的客厅和两间面积颇大的卧室，总面积有70多平。因为是高层，站在阳台可以俯瞰盐田街密密麻麻的农民房，颇有会当凌绝顶之感。

住进1006，两间卧室都装上了空调，客厅买了一台24寸的液晶电视，另外换了一张大的实木床，和老婆住进来，颇有些过日子的意思。

2014年老婆怀孕，母亲从老家过来照顾，每天下班都有妈妈牌晚餐，感觉很幸福。

在1006，老婆买了烤箱，自己玩起了烘焙。那段日子，总有吃不完的曲奇饼干和戚风蛋糕。

在1006，老婆迷上了多肉，四处搜寻珍奇的品种。那段日子，阳台各式各样的花盆里养着各种各样的肉肉。

在1006，我有了一个书柜，多年积攒堆放在床底的书终于重见天日。那段日子，晚上我总会在书柜前流连一会。

在1006，我们全家有了一个宝宝，这个新成员让全家人欣喜又措手不及。那段日子，半夜总起来给宝宝喂奶换尿片。

在1006，这个小名叫球球的宝宝渐渐长大，从会爬到会走。那段日子，客厅被球球的围栏所占据，我们的卧室改成了榻榻米，为的是球球能够安全地爬爬走走。

1006的东西越来越多，越来越多，多到我们不得不一个月就清理一次。忽然发现，这些年里，在盐田街100号住得太安逸，都没考虑过买房这个问题。

走出盐田街看看周围的房价，仰天长叹，盐田街100号九年的安居，福兮祸兮？

终于咬牙，掏空父母积蓄付了首付，计划着什么时候搬离。

尾声

2016年1月10号，我搬出盐田街100号1006房，在这里整整住了九年零一百三十六天。空荡荡的客厅，空荡荡的阳台，我关上门，锁住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