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老姑娘。身份证号告诉我,我是一个48岁还未婚的老姑娘。
在我敲击键盘的时候,灰色的胖猫正坐在我的腿上不停地踩啊踩,肚子里呜呜呜叫着,这是放松的表现。
它的眼睛眯着,胖胖的身子随着左抓右抓的交替来回晃动,我带着灰色的宽檐帽,这顶帽子恰好遮住了我右边眼睛下的一枚痣。帽子常年带着,除了灰猫,大概没人知晓这颗痣。
猫离我总是很近。中午的时候,我背对着太阳看书,猫蹲在沙发底下,不一会,它就想上来我的腿上磨爪子,看到叶子随着风动,它就一跃而下,去抓叶子,放在鼻子前闻一闻,又懒散地走开。它也喜欢水流的声音,我去上卫生间,它总要蹲在门外,脸使劲抵着门缝。在它小的时候,它头抵着门缝也进来,我总是不知道它好奇些什么,后来才知道,猫听水流声是放松解压的方式,怪不得我洗手的时候,它也是静静蹲在台子上,低头看水龙头里流出水来,抬头看我涂抹洗手液的样子。
我独居,养着一只猫,过去它小小的,现在胖了许多。生活里,我看书时间多,去年在一所小学教了一段时间的书,年底辞职了,今年不再工作。整天看书,在家里看,去书店看。书店新来的小姑娘大概二十一、二岁,人畜无害地问我小孩怎么没跟着来,我笑笑,有点尴尬,不过已经习惯,不作解释。
今天上午做完了这周的任务,下午准备出门看看太阳。电脑直接放在书店,明天继续过来,这家书店我经常过来,未来今年也估计就在这里待下去了。
每年过年的时候,我每天固定来这里喂猫——这儿也养了一只猫,一只黑色的、年迈的母猫。书店老板给了我大门的钥匙,我打开门,喂喂猫,一个人在书店里坐坐,平时人多太喧闹,过年的时候,这里没有一点声音,只有我和黑猫的走路声,都很轻。
说起过年,每年过年我都一个人呆在城市,没有去的地方,呆在家里,看好多书,做大量笔记,写读书笔记,学习英语,搭配衣物。生活规律而简单。
我没有觉得枯燥,甚至这样的生活总让我觉得自己还是小姑娘。周围有好多这样的小姑娘,我们常常约着看电影,分享好书,组团旅游,坐在一起聊聊衣服。
看起来是一成不变的生活,我没有什么要去特别倾诉的。一个老姑娘的生活,没有夜生活,没有复杂的人际关系。只有一直背着包,包里装着书,走在路上,吹着晚风,走在每一条街道,这个城市我已经生活了多少年。我教过的学生有些还记得我,记得我的温柔与耐心,她们从不同的地方寄给我水果、一些茶,一些特产,我就自己留一些,再给别人送一点。
几乎想不起年轻的时候,没有印象,都只是一个影子。甚至没有几个要拿出来讲一番的故事,除了一条灰色旧裙子,是一个男孩子送给我的生日礼物,20岁?还是22岁时候的事情。裙子保留了很久,每晚洗了脚就用它来擦干净,然后又丢在旁边,像一团雾。男孩子已经忘记,名字外貌统统忘记,这是多自然的事。
除了看书、分享读书笔记,我想不出来能做些什么事情,除了在书店认识的这些朋友,我想不出来能去找谁。中午困了就躺在书店的沙发睡觉,就会想起研究生的时候,还是在这个城市,那个小小的宿舍,二十几岁的年轻姑娘们总是在中午洗头发,赶着去上下午第一节年轻班主任的课。这些都是好远的事情,事情过去之后,再去回忆,总觉得很远,又很近,全都像是故事里的人,可那全都真实存在过,事情发生之后,不论何时回忆,都是记忆。
生活中没有不方便的事情,除了孤独,很偶尔的孤独,可这是一件多正常的事情。不结婚是一件多正常的事情,甚至我从未把这当成一件事。大多数时间都是平和,淡然一切的沉静:坐在凳子上听书,看猫睡觉,和年轻小姑娘们聊天,给她们推荐不磨脚的鞋子,在网上开网课。
我有一切取悦自己的方式。
大家都私下议论,我是一个老姑娘,一个48岁还单身的老姑娘。没人问过我这些问题,仿佛这是一个伤口,没人要来揭开。书店的小姑娘最后被老板批评了,她跑过来给我道歉,我说介意,真的,不介意的。第二天,小姑娘太累,睡在沙发上,我就脱下自己的灰色外套,轻轻盖在她身上。
身份证号告诉我,我是一个老姑娘,我知道,我是一个老姑娘。可我,多么喜欢我作为一个老姑娘一无所有却又应有尽有的生活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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