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爸正躺在医院病床上呻吟着,尽管已经很努力在忍受苦痛但脸上的表情还是皱得扭曲变了形。消毒药水的味道到处都是,因为床位紧张所以病房里,走道里遍地摆放着病床和临时病床,各种病人和陪护人员络绎不绝地出入中医骨科部。
记忆里,医院消毒水的味道就是病痛的代名词。老爸说,你看咧!要不是站不起来了我才不来医院。说的谁愿意没事来医院的……
老爸是个硬骨头,特别会忍痛。早些年因为肾结石发作大半夜在床上翻滚难以忍受才第一次去了医院做检查,结果查出肾结石。吃了几个月的药人渐好起来了,便不再吃药。
他就是这样,对于身体健康问题永远都是掉以轻心,在他观念里似乎努力拼搏自己的工作便能得到谁的眷顾一般,常常说人得坚强不能有点问题就小题大做,能自行消化就不要麻烦除非实在忍受不了再看医生检查该干嘛干嘛。所以这一次,是腰疼了半个多月,每晚都在半夜发烧畏冷中度过直至发展到右腿一用力就疼根本走不了路才被我们生拉硬拽地给送来医院。
老妈说,他就是太要强,老是觉得什么事扛一扛就过去了。可是人生路上的大风大浪可以扛,身体健康却不是说扛就扛得起的。
在我以为自己还未长大的时候,原来爸妈已逐年渐老。
从小到大,爸妈把我们兄弟姐妹四人都照顾的相当好。这种好,并不是“小公举”般的宠溺,也不是要什么有什么的阔绰;没有堆积满屋的新颖玩具,也没有出门接送的傲娇豪车。有的只是早晨起床时已准备好的早点,有的只是临出门前的声声叮嘱,有的只是每晚衣柜里叠放整齐的前一天换洗过的衫裤,有的只是他们省吃俭用月月往学校银行卡里汇的钱。
而我们四姐弟,就在这样不慌不忙的爱里长大了。习惯了老妈的操心劳累,习惯了老爸的早出晚归。在家里的这些普通平淡的小日子里安心地享受着早已习以为常的爱。
安心到不知自己也要长大;
安心到忽略父母也会变老。
到隔天我们才听他说半夜发作,发烧畏冷,一直在发抖。发抖幅度大到隔壁病床的叔叔醒来看到,把自己的棉被拿给我爸盖,然后一瘸一拐走去医护站叫医生。老妈一直懊恼自己竟然放老爸一人在医院,因为在之前那些发烧畏冷的夜晚里都是老妈陪着他。我们对隔壁床叔叔满怀感激连声道谢,他却笑呵呵地说他自己胖,太热刚好棉被用不上。我心想,这世界,还是好人多。
接下来不知道还需要住院多久,但不管我爸怎样赶我们回去,我们都始终坚持必须留一个人在医院陪护。我妈说以前我们几个孩子小的时候他和我爸俩人一把屎一把尿寸步不离的陪着我们,现在人老了,便如小孩般需要人陪着。
她说人的一生就是这样,由呱呱落地慢慢长大,逐渐成熟,最后变老,变成孩子。人生就是一场轮回。
我突然想起若干年前外婆还很清醒的时候(外婆现在是老年痴呆,已认不得人)和我闲聊时的样子,她乐呵呵地和我说,人的一生,从年轻时开始努力奋斗,就是为了一口饭吃,成家了拼死拼活就都为了孩子。一切为了孩子,自己怎样都是次要的,就怕他们吃不饱暖不暖,怕这怕那,一颗心都悬在他们身上。好不容易盼到他们长大成人,有了不错的工作,不错的对象到结婚生子了,这一颗心总算可以放下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已经老得走不动了。
她看到我呆呆地接不上话,又说,哈哈,几点你这傻孩子,长大了你就懂了。
如今我懂了,但外婆却认不得我了。
心酸的是,她把我们所有人的名字都记得牢牢的,嗯,就只记得名字。
每次我去看她:“外婆,是几点,几点看你来了”
外婆:“哦~是几点啊,来坐~”
(然而三秒后她就不知道谁坐在她旁边了)
趁一切还是刚刚好,子欲养双亲都还在的时候——感恩父母,感恩生活。
感谢生命中每个善良的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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