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IGC创作
巷子深得像一道永不愈合的伤疤,终年弥漫着潮湿的霉味和隔壁餐馆倾倒的泔水馊气。“记忆当铺”就缩在这道伤疤最不起眼的褶皱里,门脸窄得仅容一人侧身,旧木招牌被岁月腌渍得看不出原本颜色,只依稀辨得出一只抽象的眼睛轮廓,瞳孔处嵌着一枚早已不再走时的旧怀表盘。
我推开沉重的、需要用力才能抬起的木门,门轴发出垂死般的呻吟。门内光线昏暝,只有柜台上一盏绿罩铜座台灯,投下一小圈暖黄的光晕,将无数悬浮的尘埃照得无所遁形。空气里是一种古怪的混合气味——陈年纸张的酸腐、某种不知名香料的清冷,以及一丝极淡的、类似铜锈的铁腥味。
柜台后坐着当铺的主人。他太老了,老得像一尊被时光遗忘在此地的木乃伊,皮肤是半透明的蜡黄色,布满深壑般的皱纹。他穿着一件浆洗得发硬的黑布长衫,鼻梁上架着一副圆如酒瓶底的铜框眼镜,镜片厚得几乎看不见后面的眼睛。他正用一双枯瘦如鹰爪、指甲却修剪得异常整洁的手,捧着一只紫砂小壶,对着壶嘴慢悠悠地呷着,对我这个闯入者漠不关心。
柜台玻璃下,压着的不是寻常当铺的金银票据,而是一些更令人不安的东西——一缕用红绳系紧的干枯长发,一枚边缘磕损的军功章,一张撕碎后又仔细粘好的旧照片,照片上是一家三口的模糊笑脸,还有一小瓶封着暗红色、不知是何液体的玻璃瓶……每一样东西都散发着一种无声的、沉重的情感气息。
我喉咙发干,手心沁出冷汗。网上那些隐秘论坛的传言竟然是真的。这里不收金银,只典当记忆。
老人终于放下茶壶,厚厚的镜片后,那双几乎被放大到失真的眼睛缓缓转向我,目光沉静得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典当,还是赎取?”他的声音嘶哑得像是砂纸摩擦着生锈的铁皮,每个字都带着一股陈旧的凉意。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迎上他的目光。“典当。”声音比我自己预想的要镇定。
“何种记忆?”
“一段……感情。”我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十年。从相识到……结束。所有相关的记忆,情绪,一切。”
老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我所说的只是典当一件寻常旧衣。“代价不菲。”他嘶哑地说,“十年情感记忆,剔骨剜心,你可想清楚了?一经典当,永不可赎。”
“我想清楚了。”我咬牙,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那些甜蜜的、痛苦的、纠缠的日夜,那些承诺与背叛,欢笑与泪水,早已将我耗得灯枯油尽。我只想解脱,哪怕代价是变成一片情感的荒漠。
老人缓缓点头,从柜台下取出一件奇特的物事。那是一个造型古朴的黄铜器皿,像一盏缩小了的酒精灯,底下有托盘,上面却连接着几根纤细的、不知何种材质的透明软管,软管末端是几枚细如发丝的、闪着幽冷蓝光的探针。
“手。”他言简意赅。
我颤抖着将右手伸过去,放在冰凉的柜台上。那几枚蓝色探针无声地垂下,像活物般精准地贴上我太阳穴和手腕的几处皮肤,触感冰凉粘腻。
“凝神,忆其所忆,痛其所痛。”老人闭上眼睛,枯瘦的手指轻轻按在黄铜器皿的某个部位。
我闭上眼,强迫自己沉入那片名为“过去”的苦海。初遇时的心动,第一次牵手时掌心的汗,大雨中的奔跑,窄小出租屋里分享的泡面,她睫毛上颤动的泪水,争吵时摔碎的玻璃杯,那些恶毒的言语,最后一条冰冷的短信,空荡的房间,无尽的失眠夜……
痛苦排山倒海般袭来,比任何一次都要猛烈清晰。我浑身颤抖,几乎要蜷缩起来。
就在这时,我清晰地感觉到,某种无形的、温暖的、至关重要的东西,正被那冰冷的探针强行从我脑海中抽离!像是有根血管直接连在了我的灵魂上,正在被汩汩地抽吸!一种难以形容的空虚感和冰冷的轻松感同时席卷了我。
不知过了多久,那抽吸感停止了。探针无声地抬起。
我虚弱地睁开眼,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疲惫,仿佛刚跑完一场马拉松,心脏跳得又快又虚,但脑子里却是一片奇异的、轻飘飘的空白。关于她的具体画面、那些撕心裂肺的感受,真的模糊了,淡去了,像褪色的旧照片,只剩下一个概念性的轮廓。
老人面前的那个黄铜器皿里,多了一团氤氲的、不断缓慢旋转的、乳白色中夹杂着丝丝缕缕鲜红与暗黑的……气团?它散发着极其微弱的、温暖的气息。
老人拿起一个小小的、玉白色的瓷瓶,小心翼翼地将那团“记忆”引入瓶中,然后用一种暗红色的软蜡将瓶口彻底封死。他在瓶身上贴上一张白色纸条,用毛笔写下我的名字和日期,笔迹古拙。
“典当成立。此记忆封存于此,依约,永不可赎。”他将玉瓶放入身后那面墙的无数格架中的一格。那面墙上,密密麻麻,摆满了无数同样制式的玉白色小瓷瓶,像一座沉默的、埋葬着无数过往的坟场。
我踉跄着走出当铺,巷外的阳光刺得我眼睛发疼。世界依旧喧嚣,我却感到一种陌生的平静。痛苦消失了,真的消失了。我试着去想那个名字,那张脸,只剩下一片模糊的虚影,再也激不起任何波澜。
我获得了想要的解脱。我开始新的生活,工作,社交,甚至尝试开始新的约会。日子变得简单、平滑,像一杯兑了水的酒,再无浓烈滋味。有时午夜梦回,会觉得心里某个地方空落落的,像缺了一颗牙,总忍不住用舌尖去舔舐那片空洞,但也仅此而已。
直到三个月后,一个寻常的加班夜。
我拖着疲惫的步伐穿过城市的心脏。霓虹闪烁,车流如织。路过一个巨大的奢侈品广告牌,模特颈间项链的吊坠造型,是一枚被箭射穿的心。
毫无预兆地,我的心脏猛地一缩!一阵尖锐的、完全陌生的剧痛掠过胸口,来得快去得也快。
我停下脚步,茫然地捂住心口。
为什么?
那枚吊坠……
下一秒,一股冰冷的、带着铁锈味的恐惧毫无征兆地攥紧了我的喉咙!我猛地环顾四周,车灯晃眼,一切正常,但那感觉真实得可怕。
我踉跄着走到路边长椅坐下,额头渗出冷汗。
不对劲。
接下来的几天,这种诡异的“错觉”越来越频繁。
闻到咖啡混合着某种特定牌子的护手霜味道时,会突然一阵心悸,涌起一股强烈的、想要落泪的冲动,却完全不明白为什么。
听到一首老旧的、旋律甜腻的流行情歌时,会不受控制地停下脚步,怔在原地,心里空茫茫地发疼。
甚至在一次商业谈判中,对方无意间做了一个推眼镜的动作,我的右手竟突然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几乎握不住笔。
那些被抽离、被封印的情感记忆,它们确实不存在于我的意识里了。但它们并未消失。它们像被截肢后的幻肢痛,更深地潜入了我的潜意识、我的神经反射、我的肌肉记忆里!以一种更隐蔽、更凶猛、更无法防御的方式,继续操控着我!
我快要被这种无声的袭击逼疯了。
在一个暴雨倾盆的夜晚,我被一阵几乎撕裂心脏的莫名剧痛惊醒。我浑身湿透,不知是汗是雨。黑暗中,我缩在墙角,像一头濒死的困兽,大口喘息。
不行!我要拿回来!哪怕那是毒药,是荆棘,我也要拿回来!那是我的一部分!没有了它们,我根本不是一个完整的人!我只是一个被挖空了内核、行尸走肉般的怪物!
我冲进雨幕,发疯似的跑过一条条街道,再次撞开了那扇沉重的、呻吟的木门。
“我要赎取!”我扑到柜台前,双手砸在玻璃上,声音嘶哑破裂,雨水顺着我的头发滴滴答答落下,在脚下积成一滩水洼,“把我的记忆还给我!多少钱我都给!用什么换都行!”
老人缓缓从瞌睡中抬起眼皮,厚厚的镜片后的目光依旧古井无波。他看着我狼狈不堪、几近崩溃的样子,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摇了摇头。
嘶哑的声音如同最终的审判,冰冷地落下:
“本店规矩,典当之时,已言明在先。”
“情感记忆,一经离体,概不赎回。”
“那些瓶子,”他抬手指向身后那面巨大的、沉默的格架墙,每一个玉白色的小瓷瓶都像一只冷漠的眼睛,“它们从未被打开,也永远不会被打开。”
“它们只是……”
“……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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