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万个没想到他会逼得想走这条路。
此时的他站在四十楼的楼顶上，他往下一看，见到街道上甲壳虫一样的汽车和蚂蚁样的人，感到头晕目眩。他只要再往前走一步，眼一闭，往下一跳，就啥烦恼也没有，彻底解脱了。
这些天，一件又一件烦心的事蛇一样紧紧勒住他的脖子，勒得他喘不过气。
先是领导故意整他。其实，他原本是领导的亲信，领导不便出面的事都让他办，他也没让领导失望，都替领导办得好好的。比如领导的报销都是他签的经手，现金也是他直接给领导。再比如他为领导四处找发票,出谋划策为领导平账等。领导为给他腾位子，便把原来的部门的主任调到别的部门去了，让他成为部门的主任。他这个部门是个二级法人单位，法人由领导兼。后来，原来的部门主任又成了副局长。分工时，领导让副局长分管他。他一下被领导架空了，一点权也没有。单位不少人替他不平，也有人幸灾乐祸地等着看他笑话，也有人为他出主意：把你知道的全说出来，现在这种环境下，屁股不干清的人谁不怕？他知道这些出主意的人更可怕，他们更想看他落魄。其实他已把这意思给领导透露过，领导在开班子会时提出要撤换他时，他给领导说了不少好话,领导冠冕堂皇地说是工作的需要,说现副手原来也不想调离, 也一直发短信求他。他只有给发了这条短信：我是顾大局的人。领导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就没敢撤他，原本想接替他的副主任却派到他部门了，并安排同他坐一个办公室。领导想让副主任监视他的一言一行。他懂领导的意思，因他知道领导不干净的事太多，且原始凭证全保留着。领导不安心，担心他这枚炸弹随时爆炸。成为领导心腹的同时也成为领导的心腹之患。领导一步步地整他，就是想逼他调入别的单位，那领导就感到安全了。以前单位的会计、办公室主任、局长助理都被领导逼走了。一步步地逼他，也是在试探他的底线。没门路调走的只有任凭领导整, 过着没有尊严只有屈辱的生活。领导当领导的五年已逼走了十多名年畗力强能干事的中层干部。领导逼人走从不会为单位利益考虑，只为自己利益出发，这人听不听自已的话今后会不会与他着对。反顺单位是公家的。
在这种环境下，他的日子自然难过。单位的人都刻意地疏远他，单位的人都是聪明人，都知道同领导排挤的人走得近就是站在领导的对立面。部门的人，他是一个也叫不通。他叫了手下人几次，手下人总是一句我不会便把他打发了。有一回出纳在走廊对他大声地吼起来，好像她是他领导样的。她的声音大，让单位不少人知道了。但部门的事得要做，没办法，他就一个人去做，上班做不完，他就回家加班做。
可在今天，领导又把他的“右手砍掉了”。“右手”是部门里最支持他的人，他在当部门主任之前，两人一直坐在一个办公室，一坐就是十八年。十八年，两个人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部门里也就他听他的。“右手”被领导调到另一个部门，其实他在部门里没有“左手”，现在他成了独臂人。但领导竟还以恩人自居,在外面吃饭几次当他的面说是她提拔了他，他心里说我现在不同你以前没提我一样, 就如你给我一个苹果,我仅吃了一口,你就把苹果要回去了,你说是恩人还是仇人?嘴里却说谢谢!
屋漏偏遇连天雨。他的一个很好的朋友，两个人从小玩尿泥巴长大，并且从小学到高中一起是同班同学，还是邻居。朋友在县城里搞房地产，以资金周转不过来为由，开口借五十万。后来家里人说他跑路了，说他欠了几千万。他还不信，打他电话，打不通。老婆就一天到晚埋怨他。也是，省吃俭用的五十万就这样打了水漂，他也心痛，何况一个女人。再说发小借钱，他老婆就一直不同意。但他一回家就听老婆的埋怨,本来在单位上就受了一肚子气，受了伤,想回家出气想老婆帮他舔舔伤口。哪知道受的气更多。气不出来，心似要爆炸，为出气他骂了老婆，还第一次出手打了老婆。老婆便拎了一箱衣服回了娘家。
此时一只鸟从他头顶上飞过，“啾啾”地鸣叫声，直蹿云霄，倏地不见了。瞧鸟儿过得多快乐多自由。恍惚中，他觉得自己也成了一只鸟，他双手一伸开，往下一跳，他竟真的飞了起来。他看到他的双手长满了羽毛，成了翅膀。风在耳畔呼呼地叫，他快乐地大声叫：“自由真好！”可吐出嘴却是“啾啾”的声音。他真的成为一只鸟了。他时而只蹿云霄，时而突然收缩翅膀，极速往下落，快落到屋顶上时，又迅疾地伸开翅膀。
后来他感到饿了，他得找吃的。可空中没有蜻蜓、飞蛾啥的虫子。想找吃的得去树林，树林是他的家。他飞入树林，飞入了柿树林，柿子熟，红彤彤的，柿子树上似挂了千万只红灯笼。他刚想吃，一只喜鹊说：“别吃，柿子上打了农药，吃了会死。”他问：“那去哪儿找吃的？”喜鹊摇摇头。
他心想那还是去田野里找吃的吧。
飞入田野，他看到金灿灿的一片庄稼，近了，是熟透了的稻谷。他刚停在一株稻谷上，刚啄吃了一粒稻谷，一枚石子打在他尾巴上，他惊恐地飞了。他尾巴上掉了两根羽毛。他回头一看，一个男孩在用弹弓打他。他骇得出了一身汗，好险，若那男孩的弹弓打到他的头，就没命了。
此时他感到饥肠辘辘，双翅也绵绵无力，而又下了雨，雨点打在身上冰凉凉的，他没力气飞了，翅膀沉得似绑了石头，怎么也张不开。他只有躲入一樟树林里。
雨一直下了一夜，他又冷又饿。若再不找吃的，他得饿死。
他飞入山里。他想山里应该有吃的，山里有不少野果子。他飞呀飞，尽管没力气，但还是咬着牙往山里飞。终于飞入山里，他见一棵树上有山楂，往那棵树上飞去，但他被一张网网住了，他越挣扎，网把他缠得越紧。
一男人和一小孩来收网,见了他，男人大呼：“没想到网到了这么一只大鸟，这叫什么鸟？从没见过这种鸟，鸟的脸这么像人的脸，这鸟准能卖个好价钱。”
小孩说：“这鸟是人变的吧。”
他想说：我就是人变的。吐出嘴却是啾啾的声音。他难过得掉下了眼泪.
“爹，这鸟掉眼泪了。鸟为啥掉泪？”
第二天一早，男人想去城里卖鸟，竟见鸟笼里的鸟死了。鸟笼里落了一层羽毛，白色羽毛上有点点血迹，很刺眼。鸟应是撞笼而死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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