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刘白，姓刘的刘，白色的白。我来自东海方壶的一座无名小山，是这里的一名小仙。
我的师父是这座无名小山的山神，他叫吴卜枝，是一个负责编写史书的仙。他貌似活了很久了，但我看得出来，他修为可能快到尽头。和其他年轻貌美的仙一比，他是须发皆白，眼花耳聋，腰背弓得跟老虾似的，和凡间老人没什么两样。他每天伏在案前写写写，一双老手发着抖，写字却飞速。我虽然不知道他到底活了多久，但是对他书的数量有个估摸——说比南天仙界的藏书还要丰富也不为过。
然而遗憾的是，这些书鲜有人借阅；别说借书，即使是来这座山造访师父的，只有这么几位：仙凡交界处北辰山七星宫的廉贞星君，蓬莱的古玥仙，瀛洲的掌命使，员嶠的萍真人，还有岱舆百草谷的季医仙。
他们都是当初和师父一起修炼的同伴。其中因为北辰山太远了，而且那里的仙人附加要管凡界修仙的事，那位星君就来得很少，来的话就和另四位结伴来。但是由于他脾气很差，每次一聚，必然闹点不愉快。每次争论失败之后，他都是“哼”一声，昂着下巴，瞪着一对大鼻孔，扫视着在场的人，吐出一句：“你们会后悔的！”然后甩甩袍子背手离去。我们几个徒弟由于要端茶送酒，只好顺便受一波气，就算心里很不平也不敢说什么。因为他武力上的修为太高了，不好惹，不好惹。
还有一个比较难搞的，就是掌命使。他来得太勤了，每次一来就不客气地坐下，然后对我招呼：“刘白啊，那个那个，对，梨花酒！记得放点琼浆，放点玉液，别兑泉水，搅两片珠叶的汁，三片玕叶的汁，再切半个梨，剁碎了把果肉放里头就成……嗯，再给我缀三个梨花骨朵……”
我脸上堆笑，心里叫苦啊。这些梨花酒是我和几个师弟一块酿的，方子复杂，到现在总共就存了那么两三坛酒在地下，好不容易自己觉得可以喝了，结果大半全流他嘴里……
我真是不明白，作为掌命使，关乎着天下凡人之命，他怎么这么闲？
这个疑问困了我很久了。不仅如此，掌命使的几个徒弟，干的也是伏案写字的活，但也跟他们师父一样闲，不知道每天在干什么。我每次去找把子兄弟劳小仙，他都会从一个我无法预测的地方突然冒出来，顶着一头乱发，活像刚睡醒似的，跟我打完招呼后，就捧着一卷纸跟我讲凡界的奇闻逸事。而我可以嗑着瓜子吃着茶，入迷地听一天，然后意犹未尽地回家，最后忘记问这个问题。
我现在还开始疑惑其他，比如：他跟我讲的，到底是凡界发生了的还是还没发生的？因为记录前者是由我们干的，记录后者是他们的，要是混乱了，他们可得小心被人告到天帝面前去。
于是这日，我为了专门问这几个问题，正打算再去劳小仙那儿逛逛。脚还没踏出小山，就听到我师父一阵努力又无助的呐喊：“刘白——”
平日他这么喊，是用一种命令兼哀求的态度让我下山出海去凡界搜集资料（这是个苦力活）；但今日，这声音居然还有点凄惨。
我的汗毛立了起来。
拖着脚步来到他房门口，我第一眼见到的却是那个讨人厌的馋嘴掌命使，奇怪的是平日一脸闲态的他，今日的神色破天荒的严肃，额头拧出了好多皱纹。
“叫你多久了现在才来！”这语气又着急又冲。
他干嘛莫名其妙教训我！
但同时我一个激灵，意识到可能真有什么问题。这时才看见拥挤的书堆里，我师父的头冒了出来，一张脸有点苍白，脸上的纹路乍一看和龟壳似的。接下来是他的手。他双手递给我一封信，用从未如此郑重的语气说道：“你亲自把这封信送到北辰山七星宫去，一定要亲手交到你廉贞师叔手里。”
“送信？怎么不用青鸟？”我奇怪地瞟了一眼了信，上面居然有好几道封印，符文正幽幽地透着光。看来是要紧事。
“发生什么了？”
“一言难尽。你先去，回来再说。”师父也很急。
我只好临时仓促出发。不过路途遥远，腾云起码半天。我在半路就按捺不住——师父应该不会怪我偷看吧。说实话，他的法术真的……我随便施个法就透过了封印，看到了全文。
概括为一句话就是：将有七个重灵降生凡界，师父请星君东海方壶相聚商议此事。
“重灵？”我眯起了眼睛，“难道算大事？”
不过说来这重灵须得一提。都说这六界之中，最强的无论是神、是仙、是鬼还是妖魔，总之都不是凡人。
但有一种叫重灵的凡人不一样。据我师父某本书所写，生来多带了一个魂魄的凡人，就称为重灵。他们出生的时候，手心里会握一块指甲盖大小的墨玉，而那多出来的魂魄就封在那块墨玉之中。如果没什么别的，或生老病死，或修炼成仙，这重灵也跟普通人没什么两样；但如果玉中魂魄苏醒，和肉体中原有的魂魄融合为一，那就成了另一回事。用市面上小说传奇中的话来讲：“他/她将成为能够与神魔抗衡的存在！”
“与神魔抗衡”，靠的是一种叫“灵笼”的上古秘术。重灵的魂魄合一后，有股力量也一起觉醒，这就是修炼“灵笼”的契机。
然而“灵笼”到底是怎样的法术，到底能不能与神魔抗衡，我是无从知晓。因为神族早已归隐东天，把掌管下界之事托付给了仙家；魔族呢，压根没和重灵对抗过。还有，这法术是主攻呢？还是主守呢？
我曾在我师父的某本书中，看到过一场很久以前的战争记录，里面有提到“灵笼”。
“灵气凝聚，形状似笼。攻之时，气柱触手延之，可碎山，可断河，可裂地，可崩天。其力之所及，寸草不生，妖、人者神形俱灭。守之时则金铁不破，万术难攻，反吸所击之力也。此攻守合一、堪神力之术也。然若施术之人己力不足，则易遭此术反噬，恐命堪忧，切记慎用，慎用……”
凡人修士界向来就没有太平过。若有人身怀此等力量，一闹更是大动静，譬如师父记录的那次战争。
说来那次战争之后，重灵算是暂时死绝了，近两百年没有再生的消息。这次掌命使带来预言说有重灵要出生，确实突然得令人觉得怪异。
我又想到凡界近来的状况。修士界事情已够多，又有妖族骚扰。它们的野心越来越大了，不仅一直为难着修士，甚至还闯到了南天仙界。更严重的，是一帮自称“天之子”的不知是妖是魔的怪物，据说擅长毒火，法力无边，已经造了不少杀孽，弄得人心惶惶。
听说是这年才出现的。也听说，这年还发生了其他的新鲜事。我想，难不成包括重灵出生，这些事之间有什么关联么？
师父他们的担忧让我更有了兴趣。等下我送完信，找劳小仙一问便知。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