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住的小区大门外有片宽敞的空地，停满了车，默契留出一宽一窄两条路。宽的可以勉强算作双向车道，得减速挪行；窄的则最多踏个小三轮。从小区的大铁门出来，每次都习惯抬头望向空地的尽头，每次都在一溜的车顶上看到同一行树冠，没有叶子，枝桠彼此交错，细得发哑，密得发麻。
每次都有同一种疏朗好似冬日阳光的微妙，让我想起，我在他处的生活。
就是那同一片凋零的枝桠树冠，凋零到只剩细致得看不见细枝末节。如果它们在河道里堆积，可以拦下水草和鱼。但是它们在路边罗列，看上去还颇为均匀就像编织渔网，碎裂了阳光，网不住风。
看着它们日夜不息依旧网着满树的飞灰和徒劳，我会微笑，知道，就算我赤条条无牵无挂，走在传言中圣土西藏的庙宇，走在照片里青海的万顷冰湖，走在有路没路的崇山峻岭无人之境，走向长风尽头，我依旧会看到这一片细密的枝桠。
我就这样活在他处。
为何会有这样的错觉，明明此时此地，明明从未去到过不曾去到的远方。
因为，树枝都是一样的吧，当它们落尽了叶子。不论活在哪里，树枝都是一样的，一抬头，就见到自己，就见自己望着那密密实实试图勾挂住一丝风一声喇叭一尾车灯的枝桠。
当然不一样，枫香的枝桠粗犷，榆树的枝桠秀细。可它们在风里只打捞了寒凉，是一样的痴，棕黑的树色默认了沉默的姿态，向着天空一直举着不放下。
要在一处生活多久，才能认得一片树枝，才能看着树枝就知道这是自己住的地方。很久吧。久到你从未弄清楚答案，就已经住在另一片树编织的罗网。
你可以在路上跟早点铺的阿姨笑着打招呼，可以认得常在楼下门禁旁撒尿的狗，可以知道地铁站前有几级台阶。你混不熟那一片树。树如果有心，它一定把心挂在枝桠上，去照耀阳光，去滋润雨水，去望望远处灯火，去举起一冬天的寂寞。树如果有心，心在枝桠的梢上，那一定是跟你的一样跃动着寒凉。
曾写下“千里万里归鸦”这样的句子，而每当一抬头又见那片陌生而熟悉的枝桠，千里万里，无处不归，千里万里，归于无处。
远航随笔
远航员阿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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