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岚镇的冬来得悄无声息,一场轻雪过后,松海被裹上层薄白,连松茶书屋门口的老茶苗,都裹上了顾亭山特意准备的草绳。图书馆里却总是暖烘烘的,恒温柜前每天都围着不少人——有人是来瞧那本宋代《松雾茶录》,有人是想看看柳玉茹当年用过的竹制茶则,连管理员陈梅都笑说:“现在咱们图书馆,快成‘松雾茶文化馆’了。”
这天清晨,陈梅踩着薄雪来开馆,刚推开门就愣了——图书馆的石阶上,放着个古朴的木盒。木盒是深褐色的,表面刻着细密的松针纹路,边角有些磨损,却擦得锃亮;盒盖上贴着张米白色的纸条,字迹是用毛笔写的小楷,透着股雅致:“赠予青岚镇图书馆,愿助松茶传承。”没有署名,也没有寄件地址。
陈梅心里一紧,小心翼翼地把木盒抱进馆内。恒温柜旁的桌子上,她戴上白手套,慢慢打开木盒——里面铺着层深蓝色的绒布,绒布上放着一本线装书,封面上写着“松雾茶志”四个篆字,纸张已经泛黄,却保存得极好。她翻开扉页,一行娟秀的字迹映入眼帘:“民国二十三年,柳玉茹撰。”
“柳玉茹?”陈梅的心跳瞬间加快,她立刻掏出手机,拨通了顾亭山的电话,声音都带着颤:“亭山!你快带念安来图书馆!有人捐了本柳玉茹写的《松雾茶志》!”
顾亭山和柳念安赶来时,图书馆已经围了几个闻讯而来的老街坊。柳念安捧着《松雾茶志》,指尖轻轻划过书页,激动得眼圈都红了:“这里面记了松雾茶场的历史!从茶场建立到培育老茶树的过程,都写得清清楚楚!”她快速翻着书页,突然指着其中一页,“你们看!这里还记了种茶、制茶的法子,连怎么用松针做肥、怎么辨别茶叶好坏都有手绘的图!”
书页间还夹着几张泛黄的照片——有柳玉茹站在老茶树下的身影,有当年茶场工人一起采茶的场景,甚至还有一张顾曼卿年轻时的照片,扎着麻花辫,手里捧着刚采的茶芽。“你看,曼卿阿姨和老陈叔的名字都在这儿!”柳念安指着“茶场骨干名录”那一页,“上面写着‘顾曼卿,负责茶苗育苗’‘陈建国,负责茶园管理’,老陈叔的本名是陈建国啊!”
可到底是谁会捐赠这么珍贵的茶志?顾亭山皱着眉,突然想起图书馆门口装了监控:“调监控!看看是谁送的木盒!”
监控画面里,凌晨五点多,一个穿深色大衣的女人踩着薄雪走来。她戴着米白色的围巾和黑色的口罩,把木盒放在石阶上后,还站在原地看了会儿图书馆的牌子,才转身离开。虽然看不清脸,却能看到她手里拎着个浅灰色的袋子,袋子上印着“江南古籍修复馆”的字样,字体很小,却能辨认清楚。
“江南古籍修复馆?”一直站在旁边的沈松年突然开口,“我去年因为研究古籍修复,去那里学习过三个月。馆长是个姓苏的女士,四十多岁,特别懂古籍保护。我记得她当时说过,她的祖母是青岚镇人,当年因为战乱从这里搬走的。”
顾亭山立刻让沈松年联系江南古籍修复馆。电话接通后,苏馆长的声音温和又带着笑意:“那本《松雾茶志》,是我祖母留下的遗物。”她顿了顿,语气里多了些怀念,“我祖母叫柳玉芝,是柳玉茹的亲妹妹。当年柳玉茹揭发茶场造假后,怕妹妹受牵连,就把她送到了江南的亲戚家。”
柳玉芝在江南定居后,一直惦记着姐姐和青岚镇的茶。她把柳玉茹当年交给她的《松雾茶志》当作珍宝,不仅自己仔细研读,还特意学习了古籍修复的法子,把茶志妥善保存下来。“祖母临终前说,”苏馆长的声音有些哽咽,“等青岚镇有了能真正守住茶香、守住茶场初心的人,就把《松雾茶志》送回去。前阵子我在网上看到松茶书屋办‘松茶节’的消息,知道你们在守着松雾茶的根,就想着,该让这本茶志回家了。”
原来如此!柳念安握着手机,眼泪忍不住掉下来——柳玉茹当年不仅守住了茶场的清白,还护着妹妹;柳玉芝则带着姐姐的茶志,守了一辈子的念想,连后代都记着要让茶志“回家”。
当天下午,柳念安就和顾亭山一起,选了今年最好的茶芽,煮了松针茶,又用图书馆罗汉松的老松针,亲手削了几片书签,一起装进木盒里,给苏馆长寄了过去。信里,柳念安写道:“《松雾茶志》在图书馆有了安稳的家,我们会像守护眼睛一样守护它,也会把茶志里的法子传下去,让松雾茶的香,飘得更远。”
没过多久,苏馆长的回信就到了。信里夹着一张柳玉芝晚年的照片,照片里的老人坐在窗边,手里捧着《松雾茶志》,笑得很温和。信里说:“春天的时候,我想带祖母的骨灰回青岚镇,把她埋在松雾茶场的老茶树下。她说过,这辈子最想念的就是家乡的茶,想陪着老茶树,也陪着姐姐,守着这个家。”
柳念安把信读给顾曼卿听时,顾曼卿正坐在轮椅上,看着窗外的松林。雪已经化了,松枝上冒出了细小的新芽。“玉芝妹妹,”她轻声说,“欢迎回家。”
风从松海吹过来,带着松针的清香,拂过桌上的《松雾茶志》。书页轻轻晃动,像是柳玉茹和柳玉芝的回应,也像是这份跨越岁月的茶缘,终于在青岚镇,画上了温暖的句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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