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病的谭丽很乖,洗了,吃了,恢复了精神,头也不疼了。下午又睡了一觉,晚上醒来,头又开始疼起来,她说自己头里钻进了虫子。
第二天还没好,只好去医院。折腾一上午,拿着厚厚一摞的化验单从医院出来,谭丽跟在我身后很生气,因为医生说她“比骡子都健康”。
在诊室里谭丽一口咬定自己的头疼,用小手拍着自己的额头,信誓旦旦,医生也没办法,能做的检验都验了,最后医生确定这个难缠的小丫头是在无理取闹,用食指敲着桌上的化验单说:“跟骡子一样健康,不要在这无理取闹……下一个。”直接就把我们轰出来了。
“什么狗屁医生,我要看专家。”谭丽很生气。
“现在还疼么?”我问。
“都说了是不定时的疼,现在不疼了,可能是虫子吃饱睡着了。”谭丽坚称自己脑袋里有个咬脑髓的小虫子,疼起来想撞墙。
我不能确定她说的是不是真的,不过我小时候也经常头疼,知道那滋味不好受。那时,我还一度怀疑自己脑袋里是不是长瘤子了。
我们又去了另一家专科医院,专门挂了一个着名的专家门诊,各种检察重复做了一遍,结果还是一样——跟骡子一样健康。
又看了中医,中医的结果是——比骡子还健康。
但中医建议我们去看看神经科,我同意,但是谭丽不同意,她说自己没神经病。中医解释说,有一种病叫臆病,不是器质性病变,而是病人自己臆想出来的,目前对这种病还没有一个令人信服的解释,暂时归属为神经科。在中医里有专门治臆病的方法,叫祝由,但是因为种种原因已经失传了。
经医生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曾听人说过臆病,小时候在东北农村有病人在医院治不出结果,便说是“异病”,“异病”要找“大神”来治。大神是东北农村流行的一种巫术,源于萨满教,当然被列为封建迷信禁止的,但是至今一直在民间存在。那时候我以为是“异病”,也就是医院里治不了的,奇异的病症,现在听中医一说,原来是“臆”想的“臆“。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大神”治臆病还是有一定科学依据的,可能是一种心理暗示的作用。
但那毕竟是怪力乱神、子虚乌有的事,有病当然要去正经医院去看。又辗转了多家医院,
谭丽的头疼病依然不见好转,在这个过程中,我发现她的头疼真的不是装出来的。平时她是个开朗活泼且诡计多端的家伙,一旦头疼起来,话便少了,而且头上排满了细密的汗珠。能看出她在努力的忍着,而不是像一些娇惯的女生稍有不适便呼天喊地,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她在生病。
这令我心生内疚,因为一开始我还怀疑过她。但是也无计可施,爱莫能助。
西安西门外有个地方叫鸡市拐,鸡市拐有个景点叫八仙庵,是全子七子邱处机的道场,知道的人不多,但是在本地香火却很盛,许多笃信的香客在此烧香。而八仙庵周围除了古玩交易外,还有许多打着“易经”旗号算命的先生。
把西安着名景点看遍了后,自然就逛起类似八仙庵的地方,实际上这样的地方才更有特色,而越是着名的景点越是千篇一律。
八仙庵里香客比游人多,我们一层一层院子看下去,到最后面是道长们居住的私人属地,长廊下有一个道姑打扮的人正在做一双布鞋。谭丽见了好奇便蹲一只猫的旁边看那道姑做鞋,问些没营养的话。道姑四十多岁,见谭丽天真,便也乐意跟她说话。
本来她是低着头专心做鞋的,突然一抬头,看到谭丽,脸色忽地变了,指着谭丽的额头道:“你……你……”却说不下去。
“嗯?看到什么?”我和谭丽点头都被道姑的表情吓坏了,以为看到什么可怕事情。
“一具女尸!”道姑指着谭丽的头道:“这里有一具女尸。”
空气陡地凉下来,房间里温度陡降十度,死一般沉寂,足有一分钟。一具女尸的影像伏在谭丽的额角上?太难以置信了吧?
费了好大劲儿,我终于弄清了状况。用道姑的话来说,她从小经常看到“乱七八糟”的东西,很是吓人,所以才出家做了道姑。而她在谭丽额角看有一具女尸,还详细地描述了一下。按道姑的描述,基本可以确定,她所说的女尸就是那天从华山回来在高速公路上看到的那起车祸的死者。
本来我对这些是半信半疑的,但道姑描绘的女尸与车祸遇到的相似度却在百分八十以上。问题是,她怎么会知道我和谭丽曾目睹那起车祸?
我们没有理会那个道姑所说的,因为她后来让我们出香火钱,可以帮我们“驱邪”,我确定她是想骗我们的钱,便没在理会这件事。
三 恐怖巧合
这篇文字读到这里会显得散乱,完全不像一个情节紧凑的故事,更没有太多的戏剧性冲突。后面发生的事与前面的事表面上也没有直接的关联,但是,请记住,这篇文字的标题是“灵感”,实际上,所有讲述的事都是用来试图阐释“灵感”这一现象的。
谭丽的头疼病还是时常发作,但她不再说是有虫子在咬她的脑髓,而是说那疼痛像是头上被撞了个大洞。这完全是受道姑那番话的影响。
“我是不是被女鬼缠身了?”一次谭丽问我。
“胡扯,世上根本就没鬼。”我安慰她,事实上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那道姑怎么会知道那女尸呢?”谭丽问到了点子上,我无言以对。
有时候我怀疑谭丽的头疼是不是因为我新装修的房子装修材料甲醛超标,为此,我专门请来专业人士检测了一下甲醛含量,结果令我满意。因为我装修时尽量选用了环保材料,而且装修后也打开门窗散了两个多月的味道。况且,我自己的体质很敏感,没有理由只有谭丽一个人被甲醛熏倒。
接下来的半个月一直没下雨,西安像是被放进了烤箱里,白天根本不能出门,谭丽便躲在家里无聊,我因为没灵感,写不出稿子,就看看电影看看书。
让谭丽闷在家里绝对是一件恐怖的事,没有人知道她的肚子到底憋了多少坏点子,而且随便一个都惊世骇俗,这非常令我头痛。而只有在她头痛病发作时,她才安静得像个淑女。所以半个月来,她不头痛时,我就会非常头痛。
我前面说过,这是一个新的小区,而这幢楼里入住的业主不到三分之一,还有一大部分正在进行装修。所以这幢楼更像一个工地——电锤钻墙的声音,大铁锤砸墙的声音,电锯锯木头的声音……
谭丽对这些噪音深恶痛绝,可能是因为她是搞音乐的,天生有双敏感的耳朵,尤其受不了噪音的刺激。所以只要哪家一开动电动工具,她就去敲门,后来发现敲门也不管用,就悄悄去走廊里拉掉配电箱的电闸。后来,这竟然演变成她的一个游戏,并且乐此不疲,而那些倒霉的装修工人却一次也不曾抓到过她。
后来,有的业主投诉到物业,物业加派了两个保安在楼里巡逻,谭丽这才收敛了一些。
“该死的保安!该死的木匠!”谭丽每每都这样咬牙切齿的抱怨。
这一天,楼道里有种奇怪的味道,像是死耗子腐烂了,保安靠着一双灵敏的鼻子找到了29楼3号房,怀疑味道就是这家散发出来的。但联系不上业主,也只能任凭那臭味在楼道里弥漫。
我隐隐约约有一种不详的预感,因为这种事常常会出现在一些蹩脚的恐怖小说里,因为奇怪的臭味而发现一宗杀人藏尸案。
第二天,小区里出现了警车,接着有警察来到我们这幢楼里,接着有尸体装在一个黑塑料口袋里拎出去。
果然出事了。我开始四处打听,我承认,我骨子里是个很八卦的人。
“29楼怎么了?”我问物业的人。
“29楼?不是,是18楼,一个木匠死在房子里好几天,才被发现。”知情人士透漏。
经过多方打听,我终于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按规定装修公司的工程监理每天都应该去现场监督施工,但实际上很多公司都是把钥匙留给工人,干完了装修工人通知监理去看一眼,签个字就算过关了。这家公司也是如此,可是到了交工的日期也不见木工打电话,又过了两天还不见动静,打电话也没人接,监理亲自过去,这才发现木工在房子里,已经死了好几天了,尸体变成一团血肉,爬满了蛆虫。
惨!很惨!亲眼目睹过现场的人这样说,并且绘声绘色地描绘了细节部分,描述完我俩都吐了。
这听着固然恶心,不过,我的大脑也不禁产生了灵感,大脑神经不断的在脑海中描述着事发经过以及作案手法。例如膝盖骨遇上手电钻,头盖骨遇上雕刻机,背阔肌遇上手电刨,四肢遇上电台锯等。
这些工具相比较《电锯惊魂》里的电锯(真正的名字叫油锯)要精密得多,这一点你只需知道精密台锯可锯出比纸还要薄的木片就够了。
当血肉之躯与这些家伙遭遇,满天飞舞的当然不是木屑和刨花,是什么,你懂的。
姑且不说给收尸的法医增添了多少工作量和难度,再拼凑起来也需要非凡的想象力。
很快目标锁定在物业公司的一个保安身上,这个保安平时人缘不好,口碑极差,多次与装修工人有过口角,而且他已经一周没来上班了,也联系不到。
然而,事情并没有相象得那么简单,警察在挨家挨户盘查的过程中,因为29楼3号恶臭可疑,终于在物业的监督下强行打开了房门。
这家已经装修好了,一开门,满屋子的苍蝇惊慌失措嗡嗡地直撞脸,客厅里电视机正无声地播放着时下流行的肥皂剧,电视对面的墙上有两个人默默地在看电视。
没错,是墙上,不是画,是人,但却画一样贴在墙上。其中一个正是失踪的保安,他空洞的眼窝里有蛆虫爬进去,再从嘴里钻出来,四肢被长钉钉在墙上,像个受难者。
而另一个男人,全身赤裸着,混身上下仅有的一块布还是含在嘴巴里,形销骨立,不成人形,他的身上和脸上黑压压的落满了苍蝇。令人称奇的是他的身上并不见一根钉子之类的东西,也没有绳索,他是怎么被挂在墙壁上的呢?
屋子充满了苍蝇联欢的歌声,几个人都被墙上这两幅活色生香的立体画卷震惊了。也就在这时,那个赤裸的男人竟然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哼了一声——他,还活着。
这是本年度最离奇的两宗案件,卷宗至今仍陈列在市刑侦科的档案柜里,包括文字和现场照片,同时还有一份用手写在几张面巾纸上的笔记。
笔记写在面巾纸上,一看纸就是随手抓来的,笔像是铅笔,如果纸是随手抓到的面巾纸,那么这笔最有可能的就是化妆用的笔,用来描眼线或是唇线的那种。字迹笔画纤细,书法却不敢恭维,勉强能认清就不错了。文字支离破碎,内容大致如下:
“可调速手电钻,博世13RE款,最高转速5500R/min,带充击功能,可以轻松地钻进骨头里,最好是膝盖……”
“手提电刨,刨深调到3MM时“啃”木头依然很轻松,刨花飞得很远,很给力,就是噪音有些大,多想在人背上推一下,5500 R/min飞速旋转的刨刀刨到脊背上会是什么样,应该是麻麻的,不会感到疼痛。”
“木头反弹了,不小心手碰到了锯片上,小指头麻了一下,再看时小指头没了,没想到一点也不觉得疼,不晓得锯在腿上会怎么样?”
“怎么把砂带机忘记了,最好是80#砂带,这样可以轻松打磨平头骨,哦,不应该把角磨机忘了,还有除锈用的钢丝刷,这应该是最恰当的工具,刷在肉上,很快就可以将骨头上的肉沫清除干净,而最保证效率。”
“502胶,真是不错的东西,15秒速干,粘住了手指,只好用美工刀一点点的割开,但是有个缺点,就是怕水,302混合胶更好些,但没有502干得快,如果是活着粘的话,皮肤不腐烂,能粘多久?强度能不能把整个人粘在墙上?”
……
还有一些,不一一复述,都是些支言片语,看到这里谁都会想到,这是上述两宗案子的变态凶手留下的笔记。细心的,肯定还会发现,那个被活活贴在墙上的倒霉家伙是怎么被粘在墙上的了吧?
然而,很遗憾,这些是谭丽写下的,她写下这些后,还乐滋滋地拿给我看。她知道我是写幻想故事的,偶尔也写些恐怖的故事,便问我这些可不可以写进小说里。我看过后,骂她真是变态。
当然,这是案发前几天的事,直到楼里发生惨案,我又了解到一些细节后,恍然想起谭丽给我看的那些写在纸巾上的笔记。
我问她是哪来的?她说是晚上睡不着时,偶得灵感,随手记下来的。
我看着这张纯美的脸孔,心惊肉跳,这要一颗多么邪恶的内心,才能有如此恐怖的念头。我摸着自己的后脑勺儿,这些天来,它还能安然地长在我的脖子上,感谢菩萨保佑啊!
这天晚上,我坐立不安,无法入睡,盘算着要不要报警,万一谭丽是无辜的呢?万是她双重性格?万一她邪魔附体?万一……
想不下去了,我一夜没睡,监视着她,生怕她趁我熟睡又出去做下伤天害理的事情。
巧合,一定是巧合。我这样安慰自己。
四 业余木匠
在我还没有决定把那些支言片语的所谓“灵感”交给警察的时候,谭丽自己提出了这一点,因为她也听说了惨案的细节,而且令她十分的惶恐不安。
刑警读了谭丽的“笔记”后的感觉和我一样,认定这是凶手的笔记。因为其中的细节部分与法医鉴定结果完全相符,凶手是一个变态的家伙,在杀死被害者之前,用各种电动工具对其进行了折磨,而这些工具的使用情况与谭丽笔记中记录的一模一样。
但警察却不相信这是出自谭丽之手,因为那就等于说谭丽是凶手,可是做这个案子需要一定体力,首先要制服被害者,然后在其清醒的状态对其进行凌辱。谭丽不符合这个条件,那就只能说明,谭丽认识凶手,并且对凶手非常了解。
刑警第一时间“审问”了谭丽,连同我也接受了详细的盘问,包括祖宗八代,我能说上来的都交代了。
在我们身上没挖出什么来,但是不可否认,谭丽的那份笔记很有用。假如,这份笔记真的是凶手的心声的话,那么这个凶手应该在最近被锯子切去了一根小指,并且他极有可能是个木匠。
按着这个思路,警察悄悄地展开了调查。小区中包括这幢楼里共有78户在装修,因为住户少,流动人口杂,装修时电动工具的噪声又大,这就给凶手做案制造了机会,在大楼里,电动工具开动起来,就算你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听到。
一家一户的盘查,包括木工、瓦工、水电工都查过了,手上有伤的倒是有几个,但都不是小指受伤,最后都一一的排除。
接下来刑警又到全市的医院进行地毯式的调查,小指受伤一定会到医院去治疗的,或许能有所发现。
但是,调查陷入了僵局,小区里闹得人心惶惶,尽管天气闷热,一到晚上家家关闭门窗,保安也加派了人手,深夜巡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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