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认为自己是缺少色彩和个性,空无一物的人。总觉得自己是腹中空空的容器,里面根本没有可以称作内容的东西。没有明显的缺点,也没有过人之处。
—村上春树《没有色彩的多崎作和他的巡礼之年》
吴一直觉得自己和村上春树笔下的人物有相通之处。不管是离家出走的少年,寻找失踪妻子的中年男子,还是会在半夜驾车看海的孤独男子。他们都主动切断自己和世界的联系,只是生活在自我创造的空间里,拥有自己喜爱的爵士乐、红酒,过度清洁身体,思考并寻找。
吴并不是认为他的生活模式与他们相近。相反的,他与其他年轻人相似:听摇滚和民谣,适当怀旧,比较懒,不太会收拾自己的住所。空闲时翻翻书,看看电影,也能对某些作品发表独创的意见,只是不擅长摄影。
吴的人缘不差。他虽不是那种左右逢源、讨人喜欢的幸运儿,但与他相处过的人都能真心地说,这是个不错的人。可在二十五岁之前,吴坚信自己患有自闭症。
自小,他便是独立的。他喜欢观察植物,在草丛间捕捉昆虫,爱抚猫狗。见到熟人,他却低头沉默,匆匆走过。久之,这行为传到父母耳中,自然是一顿训斥。他却依然如故。他是个害羞、胆怯的孩子,因此得不到父母的欢心。较之兄弟会撒娇哭闹要求某件玩具,他是安静的,仿佛屋中一把会移动的椅子,一盏会说话的台灯。
他悲哀过,为自己不是父母最喜爱的孩子。但他从未争取努力过。
他按部就班跟随普通人的脚步,完成学业,找到工作,进入社会。上学时,他以为他是特殊的,曾为此哀伤、自命不凡。工作后,才发现所有人的经历都那么相似,相似地可怕。困扰他许久的自闭症也竟奇迹般消失了。只是夜间仍难以入睡。他听见风声,源于内心的孤寂的声响。
他的孤独,是一阵穿过密林的风,看似遥不可及,回声早已在他的胸腔中来回振荡。
他人即地狱。
—萨特
柚总听周围的人提起孤独二字。现代人的通病就是如此,有事大张旗鼓,无事无病呻吟。柚周围各类人,有文学青年,有小资女子,或矫情,或豪放,但不管性情如何,共同点是渴望被关注。与其说是孤独,不如说是空虚无聊。
柚觉得真实的孤独往往比被理解的要深刻。她记不清是否是海明威说过的:每个人都是一座岛屿。独自漂浮在海洋中。有些人愿群聚连成陆地,另外一些人宁愿屹立在世界地图之外。
柚对这个世间抱有极大的好奇心。喜欢出走,大学时期与驴友结伴上山下海。组过乐队,是架子鼓手。她喜欢富有力量的事与物。她坚信她骨子里有潜在的暴力因素,这让她较之常人坚韧,但她对事物总是三分钟热度。喜爱时恨不得身心融入,厌倦时便弃如敝履。对感情犹是。
这样的柚却选了一份保险的职业:教师。她之前从没想过原来她有这样足够的耐心。她知道她选择了最稳妥的生活。周末时她骑车到江边,想着幼时同一个小学的高年级女生。她在脚上绑上石块,走入江中。直至最后浮上江面。这些年,柚偶尔会想起她,她自杀的动机是柚一直探索的谜团之一。
或许为了自由。被江风吹着的柚想。不远处,渔民在小渔船上边吃晚饭边谈笑。他们会感到孤独吗?答案不得而知。柚的父母常年在异地,柚自小便独立。她对自由的渴望也比一般人的要急切。
她希望自己是一阵风,吹过树林,拂过湖面。未知其始,不知其止。随心所欲,自由不羁。
凡合乎理性的东西都是现实的,凡现实的东西都是合乎理性的。
—黑格尔
在我们的生活中,有无数的吴和柚。他们或许擦肩而过,此生再无交集。或许相遇,相识,相恋,结婚,组建成家庭。
吴和柚会发现,令人无力和悲哀的是,无论两个人如何亲近、相爱,二人永远不可能成为一个人。他们试图在生活中寻求意义。寻求无解后,只发现刺激来的比意义简单,迅速,没有负担和负疚感,却也可以拿来对抗向死而生的生活。
日复一日,吴内心的风声也许会消失,会平静。也许会来得更加猛烈,进而渗入灵魂之中。柚也许会静止下来,成为一棵观望的树,一朵娇艳的花。也许会积聚力量,穿过雨林、平原。
确定的是,那阵穿越林间的风,存在于生活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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