寡妇门前是非多

翠花说她以前不叫翠花，她有一个十分好听的名字。姓陆名希葵，希望的希，向日葵的葵。她的爸爸希望她像向日葵般成长，一生追求光明成全自己的希望。

                                  ——翠花

 

寡妇门前是非多

01.

“翠花死了。”我婆如是说道。（在农村，我婆是奶奶的意思。）

“死了也好，克死那么多人，终于把自己也克死了。”我婆放下手里的活，搬个凳子慢慢朝门口走去。看着村尾的位置叹了口气，“唉，可惜了，当初进村的时还是一水灵灵的大姑娘。”

我婆说话十分矛盾，却也是事实。

我说：“村里也该热闹一阵了。请的是哪个法师，是隔壁村的王师傅，还是河对面的李师傅？”

我婆卒了一口唾沫，“放屁，哪有钱给她请。”

她生来遭人嫌弃，死后一床被子，一个坑，便埋葬她了一生。

没人愿意给她做墓碑，她从此成了无名鬼，孤魂野鬼般，游荡在山间，与山间的野花做伴，最终慢慢成为一掊黄土。

农村有个传闻，若是死后没有法师超度，天上的神仙是不会让死去的人位烈仙班。只能下地狱，若是无名，阎王爷不认得你，那就只能下十八层地狱了。

02.

几天后我才知道，原来是翠花隔壁屋李三娘，闻到一股臭味，怪死难闻。闻着臭味，李三娘一直到翠花家，才发现翠花的尸体已经开始腐烂。看样子死了也有几天了。

那日，可吓坏了李三娘，活着的时候她妈这么闹腾，死了也不得让人安宁。当真是婊子。

翠花被拐卖的地方也是我所出生的地方，名叫五里村，位处东北。那是一个偏僻的不得了的鸟不拉屎的地方。

村里人穷，没人愿意把姑娘往这里嫁，而村里的姑娘也不愿意嫁在，这片生她们养她们的地方。

而这个村却依旧有人烟，还延续了上百年，与隔壁村的王二狗一家脱不开干系。从上辈子便做起拐卖人的勾当，也从中获益。家里还盖起了小洋房。

听说村尾边的大牛买了个媳妇，还是城里的大学生，长的那叫一个水灵。全村的人都去看那个娇滴滴的大姑娘。也让大牛家风光了一阵。大牛一家春风满面。

03.

那日我婆也带我去凑热闹，那是我第一次看到翠花，隔着老远，翠花身影影影绰绰，像一个仙女在跳舞，像刚出水的芙蓉。

我走进一看，白皙的脸；乌黑的眼；小巧的鼻。不由得想起书上看到的一句话，神玉骨、白雪肌、唇若含桃笑盈盈、凤眸情深如水柔、乌发似墨散飞瀑。令人不禁赞叹，好一个绝世佳人。

翠花的容貌也惹的村里一帮男人垂涎三尺。大牛也笑的更灿烂，笑出一脸褶子。

嫁到这里后，翠花也曾想过要逃，当然也付出了行动。而村里所有人对逃跑这事一向团结，哪家有姑娘逃。全村人抓。

抓回来无一例外的，关小黑屋、爆打、不给饭吃。能往死里整就往死里整。不是她们的亲人，一个陌生人，所以下起狠手来，也格外卖力。

我们这个村买进来的女人，至今还没有人有能力逃出去。

当然，去抓的人也不缺乏被拐卖到这里的妇女。当初她们也曾逃过无数次，后来有了孩子，似是认命了般。就在这个地方呆了下来。

如今也去抓逃跑的，叫嚣的比男人还厉害。当真是心理变态。

04.

翠花逃了多次都已失败告终，但也没能阻止翠花要逃的决心。几个月过去，翠花却可悲的发现自己怀孕了。但是她怎么可能让这个耻辱生下来，她知道孕妇应当避讳什么，弄点小手段，便流产了。

大牛一家也伤心了许久，却没见一点端倪。而流产的几天后，大牛一直卧病在床的妹子就这样死了。

“病了这样久，也该死了，死了倒还解脱。”我婆说道。

而村上有个神婆子，最喜装神弄鬼，在村里也甚有威望，后来对着大牛的娘谈了一天。神婆子出门的时候，春光满面，笑的一脸褶皱。

大牛的娘却满脸痛苦，抓着翠花便打。嘴里说着什么扫把星，克死了她的女儿，还害死她的大胖孙子。也没人知道他们那天到底谈了些什么。

那时翠花刚经历流产，哪里经得住这样折腾，丢掉半条命，从此不育。对一个女人来说，当真是……

05.

大牛死去的妹妹名叫翠花，从此她便成了翠花。她本不是这个名，却不得不担起这个名，从此这个名字伴随了她的一生。

我明明记得，我婆带我去看翠花那日。神婆子看着翠花的脸，满脸怨毒。眼睛发出的光，一直盯着翠花。

我婆告诉我，神婆子也是被拐卖来的，当初也是一个好看的姑娘。可惜美人迟暮，见不得比她好看的姑娘。我想人的嫉妒心当真可怕。

几年过去了，别人都在嘲笑。说顾家大牛，花了重金娶了一个不会下蛋的母鸡。大牛一家当日的风光也不再，到处都是嘲笑声。

大牛本就爱喝点酒，听了些闲言碎语喝的就更多了，像往常一样打翠花。翠花一个姑娘哪里是他的对手，也不知道这几年这个姑娘是怎么活下来的。

幸运的是大牛喝的厉害，发酒疯出去，摔在一个深沟死了。

06.

大牛是她娘的命根，老来得子，为此顾大娘差点没死了半条命。

但是她却把所有的责任怪在翠花身上，说翠花克夫。家里喂的老母鸡吃饱了也晓得下蛋，母猪吃饱了也知道下崽。就她肚子不争气，几年过去，屁大点动静也没有。

那日，村里的神婆子又去了大牛家。那日顾大娘在翠花的饭里下了药。

翠花隔日醒来，发现身旁睡着王赖子。房间里一堆看热闹的人，骂着她婊子，破鞋。

王赖子是什么人？五十几岁的老光棍，没钱买媳妇，就一直光着，从没尝过女人味，这种事求之不得。

大牛的娘想要报复翠花，让她身败名裂。翠花害死了她的女儿，害死她的儿子，害死她的大胖孙子。

她怎么会放过她？她要让她生不如死，而让一个女人最珍惜的是什么？大概便是贞洁。

06.

“破鞋疯了。”我婆如是说道。

“破鞋是谁？”我问。

“大牛家媳妇。”

“不是叫翠花？”

我婆气愤的说：“她也配叫翠花？翠花是大牛的妹子。一个婊子扫把星怎么担的起那个名字。”

那时村里人早就忘了，翠花原本的名字叫什么，索性便叫破鞋。当初是他们叫她翠花，如今也是他们说她担不起那个名。

几日后，我在一颗大树下看到她。用脚踢了她几下，“破鞋，在弄什么？”

翠花抬头看着我，又低下头去做她的事。我这才发现当初她那样好看的眸子如今已经没有生气。

我看着翠花乱糟糟的头发，穿着破烂的衣服。满身臭味，皮肤也不在光滑，倒像个垂暮的老人，和我第一次见她全不一样。那时，她穿着大红裙子，可真漂亮啊，比那天上的仙女还要漂亮。

07.

我看她她神情专注，十指在地上动着，嘴里念着：“哆、来、咪、发、梭、拉、西。”

那时我想的竟然是，她本不是我们这个世界的人，被我们强行拉入这个不属于她的世界，最终又无情的抛弃。我一定是魔障了。

一个疯子竟然还记得她的过去。她神神叨叨的说些鬼话。也是那次我知晓了她。

她本是城市人，生活的地方全是高楼大厦。家境富裕，弹的一手好钢琴。为了提升气质，翠花的妈妈从小便让其跳芭蕾。从小就像公主般活着。

就像文艺青年喜欢开着绿皮卡车到处游荡、就像有人喜欢徒步到西藏。翠花也一样，不过她是想到贫困山村支教。

她考虑了许久，才确定了一个地方。她说那个地方穷的紧，有许多拐卖妇女的情况，也有很多孩子不能读书。

那个地方我也知道，还熟悉的紧。那是五里村，我土生土长的地方。

她本该在这里当一个人人敬重的教师，却被二狗子一包迷药，就把她弄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硬生生的成为别人的媳妇。

08.

对了，翠花以前不叫翠花，她有一个十分好听的名字。姓陆名希葵，希望的希，向日葵的葵。她爸爸希望她向向日葵般成长，一生追求光明，成全自己的希望。

“翠花死了。”不久后，我婆说道。

她刚来时被叫希葵，流产后被叫翠花，疯了时被叫破鞋，死后却又被叫翠花。

一床被子，一个坑，便埋葬了她的一生。没有法师超度，甚至还没有墓碑。就这样与山间田野做伴，慢慢变成一剖黄土。

我看着我婆，放下手里的活，搬个凳子慢慢朝门口走去。看着村尾的位置，叹了口气。

“唉，可惜了，当初进村的时还是一水灵灵的大姑娘。”

“罪有应得。”最后，我婆说道。

END.                                                                                                                    “希望你看到这里时，已经开始幸运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