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一年仙桃成熟时

泸中陈健：又到一年仙桃成熟时

每年仲夏时节。

几乎在一夜之间，集市上，街道边，就出现了一拨又一拨售卖仙桃的老乡。在阵阵吆喝声和仙桃的清香里，我思绪万千，不禁想起了那些曾经和仙桃有关的岁月。

小小的仙桃啊，曾经承载了我们少年时的无限乐趣，也见证了山里人生活的艰辛和不易：

制竹夹

每到春末，满身芒刺的仙人掌上挤出一个个、一排排葱绿的小果子，头顶花蕊，次第绽放；花儿枯萎之后，小小仙桃朝吸雨露、日浴阳光、夜拂山风，潜滋暗长，由小及大，逐日膨胀。三五个月后，由青转黄，渐渐成熟。

看着仙人掌上黄灿灿的仙桃，让一群大大小小、饥肠辘辘的孩子们看在眼里，想在心上。可是山坡上的仙人掌树高低错落，或生于乱石中，或长在灌木丛里，或倚靠在悬崖边。有的高达丈余，而且仙桃和仙人掌一样，浑身长有粗细、长短、软硬不一的毛刺，极难采摘。

聪慧的同学总能想出极好的法子：砍来一根长竹杆，从中间一分为二，把剖开的竹子中间一段放在大火上烤，开始变软的时候弯过来捆扎好，一夜过后就形成了“U”形竹夹。为避免夹伤仙桃，有头脑机灵的小伙伴在竹夹处缠绕布片纱巾后，就可以伸长“手臂”稳稳夹住仙桃，毫无破损地采摘下来。

这个好办法几乎是在一夜之间就传遍了家乡各个村子，大家争相效仿。

打仙桃

看着仙桃一天天成熟起来的样子，在夏日的某个傍晚，家里兄弟姊妹或是三五个要好的同学相约，次日就去山上打仙桃。大家连夜准备好工具，再三检查先前做好的“U”型竹夹，计算着要带的干粮，约定好出发的时间。夜深了，在一阵莫名的兴奋中渐渐入睡。

清早，不等天色放亮，大家背上背篼，带上竹夹，爬上山梁，逐一寻找成熟的仙桃。有的看它几遍，都是一片青疙瘩，还采摘不了；有的个大如拳，立于高处，在一排果子中如鹤立鸡群；有的早已熟透，通身微黄……伸出竹夹，稳稳夹牢，轻轻用力左右扭动，顷刻间“夹到擒来”！

每丛仙人掌上的仙桃，因受阳光照射的角度、时间不同，成熟期早晚不一，常常需要我们满山奔走，遍寻熟透的果子。上坡下坎，钻进走出于灌木丛中，逡回往返在仙人掌树下，这里打得几个、那里采摘一小堆，不多时也就装满了一背篼。动身下山时，汗水早已浸透衣衫，不知不觉间仙桃细微的毛刺已在手上、脸上甚至身上扎下根来，看不清楚、扯不干净，奇痒难耐，时时抓挠，大概这也是采摘仙桃时附带的收获吧。

吃仙桃

下得山后，将摘来的仙桃，置于河边或是山涧溪水里浸泡片刻，在路边随手扯来一把野草用力刷洗，就有一层密密麻麻的细小毛刺浮在水面上。或者把仙桃装入竹撮箕里用力抖动，再浸没于水中，提起来再次抖动，反复多次，也会有无数的毛刺脱落……

挑选个大饱满、皮质略微发黄的仙桃，直接用手指甲“噗、噗、噗”地掐出一道痕迹，掰开，翻转，就露出一团雪白的仙桃果肉，咬上一口——饱满多汁，两腮生津，清冽甘甜、满口清香，囫囵吞枣般吞咽下去，回味悠长！

不过，面对美味的仙桃，我们可不能敞开多吃，因为它可以卖钱。好吃的仙桃不仅给我们带来质朴劳作的乐趣，还有实实在在的好处。

卖仙桃

从山坡上打下的仙桃需装上木轮子架子车，花两三个小时拉到县城里才能卖出去。记得当年泸定县城的球场坝大门口，一直到铁索桥头的公路两边都是卖仙桃的地方。大人们在生产队的田地里挣工分，那进城卖仙桃挣钱的美差大多都由一群不大不小的读书娃来完成。

花五分钱买来一把削铅笔的小刀，用一根细线拴好，挂在黑黝黝的脖颈上。守在各家的背篓前东瞧西望，满心欢喜地盼望着城里人前来挑选购买。和今天不同的是，当时既不流行大声吆喝同时自己也不好意思放声兜售，于是闭了嘴，索性蹲在地上，默默地等候阿婆、阿爷或是同龄少年……

午饭或是晚饭过后，三三两两的城里人向我们走来。他们的手里大都拿着家中厨房里大大小小的搪瓷钵碗，先是在各家背篼前看着、走着，最后选定一处，站在边上，先品尝几个之后，就开始东挑西选：“这个，这个，还有那个……”我们凭感觉总能在一大堆仙桃里迅速准确地找到他们选中的仙桃，用小刀划开一条线，轻轻一扳，翻转，仙桃果肉就站立起来了，他们伸手拿起来就丢进碗里；偶遇熟透的仙桃，翻转后手指在背后一顶，它自己就滚落到碗里去了！

当着他们的面，逐一清点剥下的皮壳，报出个数，快速计算出钱数。

当时物贱价廉，都是分分钱的交易。傍晚时分，卖出仙桃剩下的皮壳，也舍不得丢弃，往往要拉回家去喂养圈中瘦弱的小猪。

回家路上，上坡时饿着肚子艰难地推车前行，一遇下坡就飞快地颠车跑过。当时并不觉得苦，反而是一大帮弟兄姐妹、同学伙伴，一路喧闹一路嬉戏，有说有笑很是快乐。

夜深了，伙伴们在村头各自分奔回家，狼吞虎咽地吃过晚饭，就迫不及待地把一书包的纸币、硬币一股脑地倒在煤油灯下的饭桌上！看着满桌的分币角票，听着滚下桌子的硬币发出叮叮当当清脆的声音；有时候弟弟妹妹也来凑热闹，守在边上，就让他们窝着小手，挡住桌上滚动着的硬币，以免掉到漆黑的地上……那种欢喜、愉悦之情无以言表！

在物质匮乏、经济拮据的年代里，那漫山遍野里生长的仙桃啊，不仅是我们童年里美味的零食、填饱肚子的食粮，也是靠它换取的油盐酱菜、上学读书的课本文具甚至身上的新衣、脚下的新鞋。

念仙桃

虽然很多年没有上山去采摘过仙桃了，但是每到夏天我都要买不少的仙桃来吃，也不去讨价还价。因为我知道采摘野生仙桃的难处，也会想起当年在家乡的山坡上打仙桃、进县城卖仙桃时艰难辛苦的场景。

今天人们在大鱼大肉之余，在讲究养生保健之时，又不约而同地想起了那崇山峻岭、山坡野地里的仙桃：富含纤维素、蛋白质、脂肪酸的野生仙桃成了大家争相购买的宠儿。

尤其得到了那些试图减肥去脂、养颜护肤者的青睐。在吃法上也有了创新：捣烂后温开水加蜂糖冲服、冰箱冷藏（冻）后食用、炼制果糖、酿酒泡酒……

我常常想，当年的贫穷辛苦日子一去不返了。但少年经历总是难以释怀，难以忘却。也许正是过去吃了苦处、受了磨难，才有了今天我们这一辈人和更老一辈人的吃苦耐劳、宽容忍让和顽强拼搏吧。记得一位老前辈曾经说过，看今天工作、生活上吃的这点苦，比起当年我们受的累，又算个啥呢！

谢谢你，仙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