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篇小文是我2015年年末,被要求写写“我的南明之路”时写下的。所以重点写了我遭遇南明前后的心路历程,对于当下,并未有太多描述。如果放在今天动笔,一定不一样,为什么?因为12月初,我遭遇了小太阳,这是我生命中又一段重要历程。
是的,我喜欢当老师,离开橄榄树后,我就为遭遇新的孩子做着准备。有时候过去的战友打趣叫我张校长,我就无比憎恶地说,你才是校长,你全家都是校长!
今天,在小太阳的班级群里,一早送出了文徽明的《除夕》,这个假期,每天早上用语音发送晨诵诗歌,已经成了惯例,每当说完“嘿,早上好,亲爱的小太阳”后,就觉得美好的一天可以开始了。
现在,屋外鞭炮阵阵,而我,也独自挑灯捡旧诗。再过一会儿,时钟便将走过零点,那么,提前祝自己生日快乐吧——对34岁说再见,对35岁说你好!你好,即将站在又一个零点的张春燕!
呵,这些茉莉花,这些白的茉莉花!
我仿佛记得我第一次双手满捧着这些茉莉花,这些白的茉莉花的时候。
我本不该在这个时候追忆往事,虽然日历已经要翻进一年的最后一个月,但是从当老师开始,我的新篇就都是从期末庆典结束开始的——学年,而非日历中的新年,才是我的节奏。
但是今年,因为离开了橄榄树,所以没有那个最后的“结束”和“开始”,因此,当“第一次的茉莉”触动了心绪(《第一次的茉莉》是跑去六年级蹭上的晨诵),便不由想起了起此前种种,索性开始写吧。
诗人遭遇他“第一次的茉莉”是在少年(或童年晚期),这世界上很多人都是在少年——这个自我意识开始觉醒的阶段,遇到属于自己的“第一次的茉莉”:它可能是一首诗,一支歌,一个背影,一次邂逅……使得他们可以幸运地带着这芬芳的初体验,开始真正的人生。
但我的少年时代,却一直是在寻找茉莉中度过。直到前半生即将过去,才终于遭遇现在的团队,有了真正属于自己的茉莉。
这样说并不意味着我此前一直在痛苦迷茫中度过——事实上,我心里一直有个难以说清的“远方”在发出召唤。所以,这些年来,尽管我常常身处极端环境,但底色不是迷茫,而是接受我的处境,然后努力开掘通往远方的道路。
遇到团队的时候,我正站在“小径”汇合的“小路”边,信心满怀地准备冲向“大路”——
1
这得从研究生毕业说起。
研究生毕业,如愿留在北京,回到爸妈身边。
新部队,与过去所在的高原部队有天壤之别——有充足的氧气(虽然有时要吸雾霾),有充裕的时间(八小时以外完全自由)、有不错的物质(分房子,发奖金)。我第一次有了掌控自己生活的感觉。是的,我可以决定自己业余时间如何度过!而不必再像当战士一样,几个月才能轮流外出一次,也不必像军校,洗澡都是队列前往;还不必像高原部队,动辄战备,加班,政治教育……我可以决定我此刻是写小说还是读传记(那时候,几乎每个月都会有样刊寄回来),是讲故事还是插乐高(辛巴正是那时候出生),是看夕阳还是逛商场……
然而,与下班的充实不同的是上班。在这个以采购为中心的单位,业务部门天天绕着地球飞来飞去,没什么时间留给我这样的政工干部“思想教育”,除了一些例行事务,并无真正用脑的事可做。
虽然初得“清闲”,觉得很好——要知道,之前的部队,如果上班没正事,那就组织队列训练,政治教育,都弄完了,就去种责任田,整猪圈,总之必须有事,才不管他有的是什么事呢!我就是在那时候学会种土豆的(虽然种了半袋收了一袋),也是在那时候在猪身上实践我医学院学到的接生本领的。所以眼前这种自由,起初让我享受,但是很快发现不行,因为我无法忍受只在八小时以外“活着”!
在其位谋其政!我总得在岗位上找到点能证明我价值的事做!
于是,响应上级号召,报名参加国家三级心理咨询师(我本身对此很感兴趣),抱着要造福一方官兵的情怀开始这场战斗,仿佛自己是个孤胆英雄。我把马克思的话贴在墙上:“如果我们选择了最能为人类福祉而劳动的职业,我们就不会被眼前的重负所压倒,我们所感受到的,就不是一点点自私而可怜的欢乐,我们的幸福将属于千百万人,面对我们的骨灰,高尚的人将洒下热泪。”
每天晚上,我都在哄睡辛巴后,起身开始长长的夜晚——通常都是从九十点到凌晨两点。
半年后,拿下了这个证。
然后又参加政治教员授课、演讲等各种比赛,几个主题都是关于人生意义的思考——不管别人是不是把讲台当舞台,所说的理想是真是假,我是真有,真信,真带着“坚定的共产主义战士”的使命感去做这件事的。一路过关斩将,单枪匹马杀进总后决赛,都拿了奖(对着我敬佩的刘源上将(他是我们总后的政委)讲的那场决赛还拿了一等奖)。之后,便是组成报告团,几次跨N个省市N个部队(包括基层部队、医院、军校)为逾10万官兵做了N场巡回报告,示范授课。处处鲜花掌声威风锣鼓镁光灯。
同时开始立足本职(毕竟是宣传干事)写新闻,写报告文学,时不时能在各级各类媒体上哆嗦一下——虽然比起小说,这些东西不够有趣,但是比起毫无趣味的材料,也算有可发挥的空间。
再然后,就是和同志们一起,组织文艺晚会,知识竞赛,体育比赛,体能达标……
关于体能达标,还真让我痛苦了一顿,那之前,从没正经跑过三公里,可是在各种软硬指标的威胁下,只能硬着头上操场。无数次半途而废后,终于有一次决意超越。我写下《当我们谈论跑步的时候我们在谈论什么》来纪念这个人生的第一次——
现在回想那个站在终点的感觉还有点恍惚:原来10圈不是不可逾越的距离呀,原来18分钟不是不可能达到的标准呀!最重要的是——原来跑步不是那么的令人讨厌啊!
依稀记得那天收到“下午训练因故取消”时我有多么的雀跃,那种发自内心的欢喜表情被政委看到,问:“取消训练很高兴?”我不敢答话,但心里却问:“难道真有人喜欢训练?”那时候,我完全没有意识到,我那由“量”到“质”的飞跃即将来临——如果现在再填履历表,我一定在“兴趣爱好”一栏加上“跑步”。
是的,跑步让我闻到了军人最应该拥有的气息——汗味,让我重新记起自己是个该时刻准备上战场的军人。所以,我们这是在谈论跑步吗?不,借用卡佛的句式,我们谈论的其实是军人生命本身应具有的那种激越的、向上的姿态。
是的,我喜欢这种打鸡血的状态。因为我无法抑制对未知热闹的好奇,无法抑制那种挑战不可能之后自己崇拜自己的自恋感觉——他们是我不断折腾的原动力,至于鲜花掌声,只算无数想体验感觉的一种。
当然,我做的很多,都不是岗位上必做的事。通常,牛叉的干事主要牛在能推材料,发简报,给领导写讲话稿。但是,这几样在我心里,都像僵尸般了无趣味。要想证明我不是“占着茅坑不嗯嗯”,必须找点事儿——对,我认为必须先在岗位上证明自己,这样才能心安理得地领工资和做自己的事情。
我就这样,抱着私心,做了很多“利公”的事。然后,档案信息进入总后优秀人才储备库。再然后,各种荣誉,奖章,信任、器重,以及诱人的机会接踵而至。领导为我量身打造“培养计划”,而我自己也信满怀地开始了新的筹划——要拿下二级心理咨询师,要参加全军比赛,要写更好的小说,要学摄影和电视制作,要坐闷罐车去边境押运(比起热门的出国任务机会,我更愿意优先选择这样即无竞争又非常刺激的极端体验)……总之,每天,我都“精神振奋上班去,满怀期待回家来”。我常常看着辛巴熟睡的样子感慨:父母健康,孩子安好,同事和睦,邻里融洽,衣食无忧,精神充实,还不断有新目标,新挑战送上门来供我激动——这辈子可真是想象不出比这更好的生活了。
2
可是,这时,团队来了——毫无预兆地来了,然后,duang一声——以前的一切幸福都碎了——不是从此不幸了,而是发现从前的幸福,再也不是幸福了!
是的,我要的幸福不是停留于某种感觉,或者依赖某种现成之物,我要的是远方,是一个寄托我生命意义,倾我一生奋斗也依然只能朝向而不能抵达的远方。
而团队,让我看到了藏在体内的那些能量的出口——那就是用生命穿越哲学、心理学以及各种经典后,向内探寻出那个自己!而在这之前,我总是在瞎打乱撞,有些看似辉煌的“战果”实际是经不起“意义”的推敲的。我突然明白,那条我以为应该踏上的“大路”,其实是对真正自我的耗损。
长夜无眠。
我喜欢《丑小鸭》,但最触动我的不是她此前的种种苦难,而是她终于遇到了天鹅——
他们飞得很高——那么高,丑小鸭不禁感到一种说不出的兴奋。他在水上像一个车轮似地不停地旋转着,同时,把自己的颈项高高地向他们伸着,发出一种响亮的怪叫声,连他自己也害怕起来。啊!他再也忘记不了这些美丽的鸟儿,这些幸福的鸟儿。
(看到招聘启事后)
(一个人)
(绕着办公室的桌子,这头,那头……疾速踱步)
(搓手,一遍又一遍自言自语)各位老师好!我叫张春燕,对,我就是你们要找的张春燕!我没有上过师范,也没有学过中文,但是你们说到的那些热爱,我都热爱,你们描述的那种教育,就是我认为教育应该有的样子!我爱阅读,爱写作,爱孩子,我不怕苦,不怕累,不怕牺牲……我几乎每天都在思考人生的意义,我一直希望找到一份能够倾我生命投入的事业,而不是被“八小时”所分割的生活。我曾经很真诚的在很多场合说过,“我要为共产主义奋斗终身”——你们别笑,这对我来说,不是一句口号,作为天天讲信仰的政治干部,我从来不觉得信仰是空的——所以,与其说我对共产主义心怀信仰,不如说我是对投身那份“物质充分富足,人的潜能被充分实现”的事业心怀信仰,对,我根本不是在找工作……
(我仿佛在喋喋不休地推销自己,可你知我只是想要你从人群中认出我,认出那个周身血液已经沸腾,发出连我自己都感到害怕的响亮怪叫的我吗!)
就这样,我跟我的“茉莉”,我的“天鹅”相遇了。家庭以及周围的种种阻挠几乎让这次相遇变成错过——当然,我自己也有过犹疑,毕竟要一切从零起步,过去取得的一切全部没用,收入只有三分之一(三分之一啊,一步把自己送回十年前,世界上有这么混的人吗)……但是,这束茉莉的芳香以绝对优势压倒了其他,最终,我来到了他们中间(后来,发现工资竟然比预期多,顿有中彩票的感觉)
我那时以为,从此以后,我可以守着一间小小的教室终老。用一生时间,在无人注目的山坡上,为自己开一朵花。
我埋下种子,怀着热望培土、灌溉……未曾有丝毫预感,一场风波会悄然而至……
现在提起,好像很久远的事,似乎都已经忘记了当时的血雨腥风。是的,当时,所有热爱她的人都为留住她做了努力,但是无果——团队选择了离开。
3
当他看不见他们的时候,就沉入水底;但是当他再冒到水面上来的时候,却感到非常空虚。
片段一:
(早晨,去学校的路上)
(连日阴霾后,太阳正越出云层)
开车右拐,向东后,一束光芒突然射进眼睛。她一抖手,下意识地踩了刹车。
阳光……久违的阳光……
之前,早晨去学校的路上,如果天气晴朗,她总是在一拐弯时,就跟第一缕朝阳迎面。她喜欢那种感觉,仿佛新的一天又被注满了能量。
但今天,这缕阳光却变成了刺目的锐器,她要追着阳光去做什么呢?曾经,在阳光下面的那些美好的人,那些动人课,还有那些如磋如磨的时光,如今在哪儿呢?
他松了油门,但愿这条路长一点,再长一点,一直不用走完……
片段二:
(夜晚,家,书桌)
(重温《吉檀迦利·45》)
你没有听见他静悄的脚步声吗?他正在走来,走来,一直不停地走来。
每一个时间,每一个年代,每日每夜,他总在走来,走来,一直不停地走来。
在许多不同的心情里,我唱过许多歌曲,但在这些歌调里,我总在宣告说:“他正在走来,走来,一直不停走来。”
四月芬芳的晴天里,他从林径中走来,走来,一直不停地走来。
七月阴暗的雨夜中,他坐着隆隆的云辇,前来,前来,一直不停地前来。
愁闷相继之中,是他的脚步踏在我的心上,是他的双脚的黄金般的接触,使我的快乐发出光辉。
“我一直在听,我确信,他一直在向我走来。芬芳的晴天里,我用轻快的心儿印证他的脚步。阴暗的雨夜中,我用过往的记忆重现他的脚步。因为我曾经听见这脚步,所以,即使山崩地裂,电闪雷鸣,我依然确信——确信他正在向我走来。或者说,确定我正在向他走去。一刻不停。”
她在电脑上敲下这些字,眼泪洇湿了书,洇湿了袖子。
片段三:
(课间,办公桌,对着画满批注的《教育人类学》)
“只有少数重大的特定的经验可以称作遭遇,它们闯入人的生活,突然地,往往令人痛苦地中断人们的活动,使之转向一个新的方向。”
“人只有通过危机——基本上没有其他途径——只有通过这种最大的威胁才能获得真正的自我。”
如果说与团队最初的相遇是“遭遇”,它使她进入了一个真正向往的轨道,那么,现在,团队离开后如何选择,便是一个她需要面对的“危机”。走?还是不走?越过危机,还是逃避自我?
周围众口一词的说,金子在哪里都发光,非得一棵树上吊死?慢慢就适应了。
是啊,慢慢就适应了,曾经,她这样“慢慢”——不,很多时候其实是“快快”地就适应了环境,她只知道在不满意的时候,凿一个孔给自己透气……不对,她也曾经反叛——比如高中上的好好的,突然就想“广阔世界,大有作为”,然后不顾父母老师哭天抹泪,毅然决然打起背包,把自己送进部队——还是艰苦的野战部队;毕业后机关干部当的好好的,可又神经错乱要去基层带兵,把领导气的吹胡子瞪眼挥拳头……可是,这也不对,这些反叛都没有触动真正的根基……那,转业这一次呢!这一次不是几乎扔掉了所有?
(基层带兵)
4
也是,比起转业,这次我似乎没有什么要失去。
有个姐姐前段时间问我,你当初离开部队算什么,是自主择业吗?
自主择业是说服役20年离开部队,不进入公务员系统,自己做事(比如创业——当然,想天天睡觉也可以)。部队发生活费(每月六七千块钱,会逐年上涨),享受医疗。
我说不是啊,我是转业。
转业也能当老师?
是啊,考教师证,然后放弃干部身份就是了。
你真勇敢,我和先生打算退休后去山区支教。
姐姐对自己的人生有清晰的规划,满满都是正能量。但是这件事情之于我的意义,也许和姐姐不同——别说等不到退休,我当初甚至等不到三年之后的自主择业——多么庆幸,在我最美丽的年华里,遇到了她。除了献上全部的自己,我再找不到第二种不辜负这束“茉莉”的方式。
相遇的震动犹在眼前,可是……我已经忘了那些看不到意义的日子里对自由的渴望吗?
在我到最后所在的那个部队之前,曾有过很长很长的灰暗岁月。
(301总医院手术室实习,手术前刷手)
之前我说,我是为了“广阔天地,大有作为”才去的部队。但是到了部队发现,天地非但没有广阔,反而窄到只剩“整齐划一”的“队列动作”。
背三大条令,背军报文章,备政治学习材料。不许错一个字,否则罚站军姿,罚匍匐前进,罚蹲下起立……然后,在训练任务完成间隙,就去菜地打埂子,要把土拍的像军被一样横平竖直,用牙刷刷马路牙子,用拖把拖团里的每一寸水泥地面(地面比我们的脸和衣服干净得多)。办公楼粉刷后滴在地下和墙裙上的涂料,要用牙刷、砂纸一点点摩掉。团里车库地下铺了许多年的砖头,同样是用牙刷、砂纸和小刀,一块块“见红”。操场不平,拉来沙子,一铁锹一铁锹填平,填平后又要求拣出大于三毫米的石头,于是拿着脸盆,跪在地上,一颗一颗捡出来……那种无意义感深深地吞噬了我。
(跟随车队进藏,抛锚,修车)

通常的新兵连都是三个月,但那年因为团里要盖新楼,我们便化为武装力量拆了两个月房子。每天早晨吃过饭,我们就被带到工地,从推倒的墙里找到完整的砖头,然后用铲刀把水泥敲掉,完整的砖头摞好,装进拖拉机,运到盖新楼的地方……除非打报告并得到允许,否则不许说话、不许发呆、不需微笑。
我那时候看到前面通信连的班长们穿着带洗衣服味道的军装“单兵前进”,上班下班,看炊事班班长们能端着碗出来蹲在地上,边看我们干活边吃饭,就觉得这简直是可望而不可及的奢侈。当然,我也有过这样的自由时刻——在工程的收尾阶段,有天在收工之前(那时已经过了半夜十二点),男兵排不知从哪里找到堆木头,点燃了一堆篝火,然后,跟我们拉歌——
男兵唱完该谁唱?
女兵唱!
女兵不来行不行?
不行!
女兵排,来一个,女兵排,来一个!
于是,排长允许我们坐下来,并且回唱了一首《打靶归来》:日落西山红霞飞,战士打靶把营归,胸前的红花映彩霞,愉快地歌声满天飞……
我和同年兵颖,背对背靠着坐在砖头中央,看火苗一动一动。那火光,使得寒风中疲倦的,脏兮兮的脸泛出了红,灰蒙蒙的眸子闪出了光。久违的温暖,幸福包裹全身,我就那样,笑着睡着了(可能只是打了个几分钟的盹儿)。那一刻,再不能忘。
(挎枪的样子还是蛮帅嘛)
还有一件反复想起来的事,就是跟随卡车去倒垃圾——垃圾在东风卡车的斗里,我和另外五个人拿着铁锹站在装着垃圾的斗上面。卡车飞速前进,路边两行迅速后退的白杨树,仿佛列队的士兵正被检阅。我们紧紧地握着车厢最前面的横杆,唱着“向前向前向前,我们的队伍向太阳,脚踏着祖国地大地……”“朋友一生一起走,那些日子不再有……”任风把头发和脚下的方便面袋子一起飞起来……那片刻,我感到飞一样的自由,后来看电影《肖申克的救赎》,看到安迪请囚友们在楼顶喝啤酒的镜头,便更加确信,是的,我向往那种自由——那种做有意义的事,掌控自己生活的自由。
(只有我一个女兵的部队)
5
就这样,我再一次在一片错愕和反对中出走。
然后我就到了这里。
其实这一年,我“这里”“那里”到过很多地方。“这里”对我来说,不再是一个提前规划好了的地理位置,而是一个我实现自己的“场”,我要确定的只是,此刻,在这里,我是否在吸纳,在创造,在尽我所能,为“此地”的美好,贡献力量。
如果说当年选择团队,一部分是跟着直觉的任性——他们问我为什么?我只能说“喜欢”,再逼急了,就说,不去活不了,不去就得死。另一部分,其实是抱着“穷困一生”的悲壮去的——我张春燕宁愿在战斗的征途上筚路蓝缕,也不要在舒适的温床中无聊至死。在丰台事件暂时平息的那段时间,我发过一条微博,说,“从今天起,有意让低级需要匮乏”——我那不是在发布减肥宣言。通过团队共读,我已经隐约明白,想在一个地方终老——哪怕它已经是世界的角落,也只是个一厢情愿的幻觉,我们唯一拥有的自由便是在不确定中作出抉择。然而,在我的生长环境中,被灌输的一直是“公家人”以外的工作都不是正经工作,因为他们“随时可能没饭吃”,所以,我是要预演一下自己在低级需要都得不到满足的时候是不是还会有“高级需要”!我去试各种低级匮乏——挤没有空调的公交车,去乱哄哄的菜市场讨价还价,穿批发市场的衣服,吃烟熏火燎的大排档,坐周围都是麻包的绿皮硬座火车……结果发现,心里并未失衡,这才有底气走出这一步。
挺好玩的不是?只不过现在,我不会再担心这些——这一年的整理和准备(其实不到一年),对我来说,具有里程碑的意义——我不会再仅把这事当作个人爱好,把这支小分队当作“小众圈子”,只在自娱自乐的同时惠及有限的几个相遇的人。
是的,随着阅读的加深,随着体系的梳理,我对我们的团队,我们的课程有了绝对的信心,而且,我看到了孩子,看到了家长,看到了整个社会,对于那种真正有生命的教育的渴求和期盼。作为中国教育探索中的一支力量,我看到了她那不可替代的存在价值。虽然它走的太快,以至于现在真正理解她的人还不多(很多爱她的人也如我当初一样,未有能力真正理解),但是,我确信,在时间中,她必定绽放——是的,在过程中,她仍可能经受曲折,但是,在曲折的尽头,她必将奔涌着汇入那浩浩汤汤的大河。那一天,你将发现,我们的每一寸白发,每一条皱纹,也都因这奋斗,被印上了不可磨灭的闪光记忆。
越过山丘,越过山丘。
写于2015年11月26日
李宗盛《山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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