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史简论四（周本纪）

读史简论四（周本纪）

      后稷务于稼穑，始开周道。夏后氏德衰，去稷不务。公刘处戎狄之间，複修后稷之业，周道自此兴。

        古人云：名者公器，不可以多取。既窃时之令名，又欲据时之富贵，纵己爲造物者，能兼得乎？

        君之立也，将以护佑万民，使各安其事，咸乐其业，今以一人之欲，贼天下人之生，犹曰爱民，孰信之乎？

        古公亶父之立也，複修后稷、公刘之业，务于稼穑，积德行义，民皆戴之。戎狄欲得地与民，攻之，民欲战，古公止之，曰：杀人父子而爲君，予不忍爲。且民之在我，与其在彼，无异也。因远徒，之岐下。

        古公可谓知君臣之分矣！能度德量力，择地而居，乘时以兴。爱之，欲其生也，则辱有所不避；怜之，欲其存也，则劳有所不辞。德之在我，则民归之；德之在人，则民去之。天下有道，惟德厚者居之，岂以其智力争耶？

        且争竞一起，将何所止乎？财物可利也，城郭可欲也，疆土可贪也，名器可窃也，社稷亦可图也。如此则掠杀无已时，而生民之业尽废也，骨肉之亲尽去也。

        后世之君，视民如物，必欲尽取，若不能，则甯举以毁之，亦不欲他人有。以己之私欲，凌万民之性命之上，且死之日，犹以人殉之。或大起陵寝，冀幽明永在，福禄长存，则其视己爲何物哉？

        德厚者载物，其泽必永。岐下之地辟焉，教化行焉，存幼抚孤，扶弱敬老，屈身下士，士亦以此归之。

        西伯即位，三分天下已有其二，然犹臣事纣，执礼甚恭，不敢稍懈。是时，乃殷之季世也，帝纣刚愎自用，贪利忘危，嬖群小，斥贤臣，屠戮骨肉，惟妇言是听，不惟自绝于天下，亦自绝于殷人。

        是时，纣有千万臣，惟千万心；周有百千臣，惟一心耳。入殷之都，人各异心，如入无人之境。所谓气数者，如此而已矣。

        汤武革命，皆因桀纣之暴政，自弃其民，民不欲用命，至反戈而攻。故汤武不用多杀，止诛首恶而已。

    …………

        然君子之泽，亦不能永也。以古公之圣，文武之贤，犹有管、蔡之佞，况于常人乎！

        至厉王立，专利弭谤，民不堪命，诸侯不朝，人人杜口，遂相聚爲畔。

        厉王出奔，祸延太子。太子匿召公家，国人索之急，召公乃以其子代王太子死。

        嗟乎！天地之至贵者，人伦也。残骨肉，弃人伦，虽至愚之人不取也，虽至忍之人不爲也。陷于水火，犹可脱也，陷于愚执，不可脱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