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社会似乎什么都贵贵的,更不消说可爱的二师兄一个筋斗云身价就上了天,留给嫦娥姐姐的只有一个模糊的背影,她肯定肠子都悔青了吧?天知道!但是地球上的人们,比如你我,不还得装模作样、贱贱地活着?
我好像有点扯远了。
事实上我还要去理发,只去阿毛理发店。
阿毛理发店其实很好找,如果你愿意,就在县城唯一的大街拐角处。门口左边墙角处不知啥时候放了只绣迹斑斑大铁桶,张着黑洞洞的嘴一声不吭地杵在那里,似乎穿越了好几个世纪。右边泛黄而布满各色小广告外墙上有一职业标志———三色柱,不过早已不转了,吊儿郎当地斜挂在那里,却也还忠诚地坚守岗位;而中间一扇玻璃移门上更有几个醒目而翘脚的红色大割字———正宗理发店,前两个尤其大。如果你走进去,自然会看到墙上歪歪扭扭贴着几张搔首弄姿的洋女人大头像,把空间塞得满满当当。
老实说,我是这儿的常客。来这儿不仅是理发师阿毛顶上功夫多好,尽管他好像说过自己曾在广州呆过好一阵;还有这儿价格便宜,童叟无欺,几年来涨价幅度也几乎忽略不计。关于这点,我一直未曾告诉他。
我俩年龄相仿,算起来也是半个老乡,只是不知我们算不算是朋友,毕竟谁也不愿多说什么,谁也不问。通常只是抽根香烟默默递过去,烟雾缭绕中我也只管叫他阿毛,他通常叫我‘嗨’。
这是我这月第二次走进他店里,其实几次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小丽说还有半年她就可以调过来工作了,小丽说半年后我俩就可双宿双飞了,小丽似乎还说这周末坐火车杀过来看我,都快忘了我的熊样了。
放下手机,我觉得眼前整个城市在冒着光,发着热,连路边的垃圾桶一个个都咧着嘴流着口水冲我嘿嘿笑。踅摸半天订好了旅馆,又抽空照了一把镜子,发现还需要再捯饬捯饬自己,胡子拉碴的这可不行,小丽可能不喜欢,说不定会被她一记无影脚踢下床去。
铁桶还是那个铁桶,依然那么大,那么老旧,那副地老天荒的姿态;不同的是,店门口那个三色柱最终掉了下来,胡乱地溅了一地,碎碎的,明晃晃的,让人无法凝视。不知为啥,我突然有种上去踩狠狠一脚的冲动,而最终却只是高高抬起脚左右晃晃,拉开移门走了进去。
为啥呢?我现在也没想通,怕被咬?怕疼?怕…也许吧。
下午的店里光线有些昏暗,没别人,除了一个他,转椅上佝偻着的阿毛。
“坐吧”,他从漆皮脱落的转椅上转过身,而后慢慢站起来,长起来,丝毫没看我,像是从梦里刚醒来的公猫。
“今天想理个啥?”他打开那块已看不出本来面目的披裙,抖了抖,给我围上了,又紧了紧。我总觉得今天屋里好像有种说不出的气息,以前也许有过,可能没有留心过吧,谁知道呢。
“来个新潮的,再刮个面。”我一屁股坐在温温转椅上,转椅呻吟了一声,尖尖的,特刺耳,像个女人。
“女友要来?”
“嗯”,我点点头,手不由隔着裤子,用力捏了捏裤兜里那几枚棱角分明的TT套装,滑滑的。
“你确定她一定会来?”
“几个意思?”我扭头问他。
“哦,我想问你理个啥样的?”他转了转那面大披裙,阻止了我的大幅转动,而又恰好转卡到我喉结上,有点不太舒服,不过也没大关系。只是我突然发现东南墙角犬饮水机后面好像有团灰蒙蒙的东西,心头陡然一惊。
“你看着办吧,相信你。”
“嗯。你爱她吗?”镜中,他拿起那把拖着长长尾巴的红色电推,犹豫下,又放下了。
“‘爱她吗’呀?呵呵,那当然啦。”
“那她也爱你呀?”
“必须的呀!”我调整了下坐姿,为更方便看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嗯”,他还是拿起了那把红色电推,打开了它。电推猛烈抖动嘶吼起来,像癫痫病突发似的,无法自已,震得阿毛的脸都走了形,显得更长了。
“缺油了吧?”我左右扭了扭脖子,使劲吞咽口水,不过没什么用。
“它就这样,一直这样,弄不好了。”他的左手摁在我的脑袋上,似乎怕一松开手,它就逃跑了似的。
“我好久没见到我老婆了。你知道吗?今天是我们结婚纪念日,就今天。”他继续说道。
“你老婆她———”我不由吃了一惊。
“对,她很漂亮,在这城西宾馆上班,现在她总是很忙,一直忙。”
“那她———”我看到那个东西好像动了一下,又立刻缩了回去,这么迅速,是什么呢?老鼠,麻绳,还是头发?
“我也很爱我老婆。她很漂亮,别人都这么说。”今天的他好像一下子打开了话匣子。
“那你可以过去看她呀。”我微笑建议道。而我的小丽明天就来了,我们可以一丝不挂躺在那张大床上…
“只是她现在不需要我给她弄头发了。她建议我去给上帝理发,可我有那么优秀吗?可她的头发是让谁给理呢?还有,上帝真需要理发吗,”镜中,他瞪大了眼睛看着我,眼珠似乎要跳出来扑到我身上,从我这儿找寻答案。
“什么?”我的脖子难受起来,可能伸的时间太长了,可我只想知道那个东西是什么。其实我可以直接问他的,他如果知道,也应该会直接回答我的,尤其今天他兴致这么高。
“你说女人是什么?”镜中,他把我的脑袋拨来拨去,好像在玩弄一块大圆石,准备奋力抛出去去砸向什么,会是饮水机后面的东西吗?那个东西会逃吗?
“有人说,女人是条蛇。”我想了想说道,“也可能是猫、狗、羊、猪等,反正说不准。”
“嗯,这个说法,我同意。祝你好运!”阿毛咧着嘴笑了,右嘴角微微上扬,怎么看都有点女人。
他开始认真给我理起发来,不再言语,我从来没见过他如此专注。
那个下午,只我一个顾客。
小丽到底没来!什么时候来,再说。她应该是坐在屋里某个舒适的地方给我打的电话,旁边好像有人,男人还是女人,不太清楚。她解释了好半天,不过我仍然没听清什么理由。我只回了一句:“你需要TT吗?我有,免费送你。”
我又想去阿毛理发馆那里了,因为我想弄清楚那个东西到底是什么。昨天我到底也没问他,也许他并不知道,否则的话,说不定,他会主动告诉我的。
到了那里,我没见到阿毛,可他的理发店拆了,门口凌乱不堪,有许多人围观。
“发生了什么啦?”
“死了。”一个秃头胖男人乜斜叼着烟答道。
“什么死啦?”
“听不懂人话?那个阿毛死了,上吊了,挂在门头就像条咸鱼。一个大男人,特么的是不是也太可笑了!”他真的笑了,众人也陪着笑了。
我也笑了。
“真特么的晦气,这以后还让我咋还出租这房子!”他飞起一脚,铁皮桶一声哀嚎,轰然倒地,弹跳了一下后,又打了一个小旋,才滚进了不远处一条发着恶臭的垃圾沟中。我看到它身体似乎上下浮动了几下,才慢慢半沉了下去。
“听别人说,他的手艺还挺不赖的。我反正没试过,生意那么差,你呢?”他后来像想起什么似的问道。我不确定是不是问我,我只看见他深深吸了口指间香烟。烟头乍红,又分了叉,刺入我的眼睛,钻进我心里。
“蛇,女人”,我喃喃地说道,我终于知道了那是个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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