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家的阳台总飘着皂角香,那把掉了漆的藤椅陷在晨光里,像一枚被岁月泡软的陈皮,轻轻一捏,就能挤出满手的回忆。
我总爱蜷在藤椅上,看外婆坐在小马扎上洗衣。她的蓝布围裙浸着水,在瓷盆里揉搓衣物时,皂角的泡沫会沾在银白的发梢,像撒了把碎星星。“慢些晃,藤椅要散架咯!”她总这么说,却从不会真的阻止我。我会把脚丫搭在椅扶上,数着她捶打衣服的声响,“砰砰”声混着蝉鸣,成了夏天最绵长的背景音。
有次我发烧,整个人昏昏沉沉。外婆把藤椅搬到卧室窗边,垫上三层厚棉垫,让我半躺着。她坐在旁边,用蒲扇一下下扇风,扇面上绣的牡丹早褪了色,却仍能送来带着草木香的凉意。她还会哼老调子,歌词记不清了,只记得旋律像溪水绕着石头转,我就在那温柔的声响里,把烧得发烫的额头贴在藤椅微凉的扶手上,慢慢睡去。醒来时,嘴角还沾着外婆喂的梨泥甜香,藤椅的缝隙里,落了片被风吹进来的梧桐叶。
后来我上学了,只有寒暑假才去外婆家。每次推开阳台门,总看见藤椅擦得干干净净,椅角摆着我爱吃的麦芽糖。可我渐渐不再蜷在椅上晃悠,总忙着低头刷手机,听外婆说街坊趣事,也只是敷衍地点点头。外婆还是会坐在小马扎上洗衣,只是动作慢了些,捶打衣服的“砰砰”声,也没从前那么响亮了。
去年夏天再去,阳台空了大半。妈妈说,外婆搬去和舅舅住,老家具大多送了人,只有这藤椅,她坚持要留给我。我摸着椅背上深浅不一的木纹,突然想起小时候,外婆总把洗好的小裙子搭在藤椅上晒,布料上的碎花在阳光下舒展,像刚从春天里摘下来。那一刻,皂角香仿佛又飘了过来,混着外婆的笑声,轻轻落在我手心里。
现在藤椅放在我的卧室窗边,偶尔我会坐上去,像小时候那样把脚丫搭在扶手上。风穿过窗帘时,我好像还能听见外婆的声音:“慢些晃,藤椅要散架咯!”原来有些回忆从不会褪色,它们就藏在旧物的纹路里,只要轻轻触碰,就会带着温度,重新回到身边。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