憨勺与老八

小时候印象最深的有两个人，一个是憨勺，另一个是老八。

憨勺是个女人，是个会要饭的疯子。每每憨勺走家串户行乞，身后总会远远地跟着几个孩子，憨勺的手里总会拿着一跟棍子，每当憨勺回身举棍，瞪起无神的双眼，嘴里发出含混不清骂声的时候，孩子们会撒腿逃出老远。有时候我也会夹在他们中间，跟着瞎起哄。

憨勺虽傻，却也有傻心眼，三四十岁的年龄，不分老少，到人家门前见了女的叫“大姑”，见了男的叫“大叔”，那声音有些憨粗。虽然那时侯生活都还不富裕，但人们对于憨勺还是比较慷慨的，因此她常常光顾这个家属院。

憨勺偶尔也有犯邪的时候，有一次她竟然平白无辜地把邻居家的二林后背撸了一道红杠子。因此，孩子们始终对她心存畏惧。大人哄孩子的时候，往往喜欢拿憨勺当恶神，非常奏效。

于是，孩子们似乎对憨勺有一种莫名的仇恨，和憨勺之间的战争常常发生。那时侯家属院的托儿所里面没有孩子，憨勺常躺在托儿所的房前，一边晒太阳，一边捉虱子。托儿所没有院墙，只是一排带走廊的平房。每当这个时候，孩子们似乎觉得是向她发起进攻的最佳时机。托儿所前面是一条又宽又深的大沟，孩子们在沟南岸向憨勺叫骂着扔石头。憨勺总会笨拙地爬起来，举着棍子张牙舞爪地反扑。然而这个时候孩子们并不害怕，竟然敢明目张胆地与她对恃，因为有大沟做障碍，即便她真的要追，孩子们总会很从容地逃掉的。

不过憨勺虽然在孩子们眼里是个"恶人"，常常受到他们的捉弄，但是，从来没听说她伤害过哪一个孩子，因为她也是一位母亲。

记得最后一次见到憨勺是在工作以后，她坐在汽车队门口的下水道旁边,用什么东西在扎自己的肚子，看样子非常痛苦。据说她还经常吃玻璃渣子。以后很少有人再提起憨勺，再也没有见到过她。听说她被收容了，也许早已经死了。

老八是住在河坝上的一个看树林老头。那时侯孩子们最好的天堂就是沂河，下河游泳、捉鱼、玩游戏、挖知了猴、粘知了、捉蜻蜓……虽然河水不是太清，河边浅水里常结一些黑绿色的糟状物，脚踩下去会翻起黑色的脚印，但这儿却是我们最亲的地方。河岸边是茂密的树林，杨树、槐树居多，河边也有一些柳树，河坝的两边是密不透风的蜡条树和茂密得能藏住人的野草。雨天过后姐姐常背着我到河坝上捉蜻蜓。然而，唯一不好的就是有老八，如果谁在河边折下一根树枝，被老八看见，那就不得了了。老八会蹬起老虎一样的眼睛，高声叫骂着，挥起一根精致的蜡条杆，大步流星地追赶过来，那架势着实吓人。因此大人们哄孩子的时候，也常常拿老八当"恶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