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天天都见到的事物,人们一般是不易察觉到它的变化的。而我在这方面又很专业,记得以前姐姐在外读书回家的时候,妈妈问我姐姐是不是长瘦了什么的,我没心没肺的说,姐姐没有瘦个一二十斤的我是看不出来的。
只是在某天,和爷爷一起洗脚,他弯下身子的时候,我看到他头顶稀疏的头发和两鬓的花白,我意识到,爷爷老了。不仅身体老了,心理上也老了,他变的越来越啰嗦,每次我回到家,他总会一遍又一遍的问我在学校吃的什么,每天都干什么,他一遍一遍的问,我一遍一遍机械的答,以前在饭桌上给我讲邓小平的丰功伟绩,现在给我讲的是三姑六婆的鸡毛蒜皮,谁谁谁摘了他的梨,谁谁谁又掐了他的蒜苗儿,谁谁谁让他垫了几块车钱没有还之类。
好像,我在读书期间,极少主动给爷爷打电话,他打给我的时候,多半我也是极为的不耐烦的回应,但他的声音永远都充满开心与满足,我却不肯相信他的快乐。
高考结束后,我在姐姐家玩了半个月,吃了同学们的喜酒后,回了老家。老家在年初装上了无线网络,也不用像以前那样接个电话都要满院子找信号。无线网络可以让我尽情的刷快手和开黑,这样,回家也不止听爷爷唠叨这一个娱乐项目。
一般爷爷奶奶喜欢早睡,我也随他们的节奏,早早的躺在床上,或是和朋友开黑,或是自己刷刷快手,只是老人家有夜里起床上厕所的习惯,十点多爷爷上厕所经过我房间窗前,看到我还在玩手机,二话不说推开门就冲我吼:
“这么晚了还耍手机,你在学校天天也是这么玩儿的!我看你以后能干个什么事!也不看多大一晚上了,要耍我也注意哈时间嘛!”
我被他吼的云里雾里,果然太久没和爷爷一起生活,连他发脾气的爆发点在哪里都不知道了。只是心里觉得无比委屈,难受,我玩手机是我一个人的事,又不会打扰谁,就算我在学校这么玩,现在也都考完了,现在吼又有什么用!这些话当然不敢吼出来,只能在黑夜里悄悄的哭一哭。
离开老家的那一天,有人家娶媳妇,爷爷奶奶还有我都可以去吃酒。算起来,新郎还是爷爷的侄孙子呢!
因为老家到城里的车少,每天只有三班,最晚的一班是下午一点半,特殊情况下最晚的一班是下午的两点多。那天我提前和车师傅联系好了,下午两点多出发,我说我吃完饭也才十二点多,时间很充足的。
农村开席在十一点左右,我没想这么早就吃饭的,何况师傅还给我打了电话,说路上不畅通,车子要三点多才到,让我不要去太早,免得等着。
我和小学同学在一间屋里聊天聊的摆出“一字长蛇阵”的时候,爷爷又风风火火的进门,看见我就吼:
“你还坐在这儿憨着干什么?三点多的车,十一点多了你还没有吃饭,你要人家车师傅等你啊?自己什么该干什么都不知道!读了十几年的书有屁用!”
当时要不是人多,我真想哇的一声哭出来啊。难受至极,我也不和他争辩,站来就往外面走,听他的话,看见有空位置就坐过去,开始吃饭。菜还没有上完,我就下了席,一边哭一边往家里走,没想到他也跟着我回来,他还是一路骂骂咧咧,我一声不吭。
回到家他就喂猪,喂鸡,还有说一些丑陋的话骂我,不一会儿奶奶也回来了,听到他骂我,奶奶就骂他,我,我惹不起我就憋着。
才十二点多,那我也不管,拿起行李就往公路上走,等车总比等骂好。晒得我脸上能挤出二两油的时候,车在三点四十多终于来了,带我着无比愉悦的心情离开了老家。
自此,从我那次离开,我就没有主动给他打过一次电话,极少打过几次电话也是打给奶奶。但是他会打给我,特别是在外玩游戏的时候,一打一个准儿。我不能理解他的思维,不能理解从小到大他无厘头吼我骂我的原因,综上所述,我不想和他说话,听到他每次用开心激动的给我说:
“爷爷就是喜欢听听你的声音,爷爷想你了!想你回来了!”
我心里除了虚假,想不出第二个褒义词来称赞他。只觉得最好我们少见面,免得气着了长辈,毕竟自己不受你待见。
又是在奇怪的一天,在《EIEI》火过半边天的时候,有那么一个旗袍教室居然响起了《世上只有妈妈好》的旋律。英语语法怎么也记不住的我,在听到这首歌的时候,脑海居然闪现出一幕幕小时候的场景。难道真的是每一段往事都有一首属于它的歌曲(下回背英语也这样试试)
小时候的我身体不太好,每年都属于流行感冒的宠儿。而且,村里的看病先生给我开的药总是不见效,偏偏对别个村的先生开的药情有独钟。所以,除了最开始几次之外,后来生病都直奔别个村去了。
每次生病,都是爷爷带我去看病的。那时候我小,爷爷总是还没出门就把我提到自己背上,背着我走出屋子,走出村口,从我们村的这座山走下去,再从另一座山的山脚往上走,走到给我看病的那一位先生的家里。在先生家和两口水,看完病了,再把我背回去,每次回去都下午一两点了。
看病路上的一个一个多小时爷爷嘴总是不闲着的,给我讲他那个时候的事情,说他自己小时候有多调皮,长大后生活有多辛苦,当下的生活有多么多么惬意等等,不过更多的,是一遍又一遍的教我唱歌。
“你会唱歌儿吗?爷爷叫你唱一首好不好?保准你的老师没有教过你的,嗯?”
“我唱一句你学一句,啊?”
“世上只有爷爷好,有爷爷的孩子像块宝……”
我趴在爷爷的背上,闻着爷爷身上汗水和烟草混合的气味儿,伴着爷爷唱的歌,那条路走过了一遍又一遍……
世上只有爷爷好,有爷爷的孩子像块宝。想起这个,我就觉得生爷爷的气自己无比丑陋。即使偶尔爷爷的话是真的让我感到生气,但生爷爷的气的我,也是真的丑陋。
所以,我想,爷爷,我还是爱您的!您一手带大的孩子,怎么会真的一直生你的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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