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辈子缘不过遇上一个她

行云在炙阳中蒸腾,跳跃,翻滚,山顶犹如在热浪中堆起的土坯,越往上植被越少,空气中吹来的仿佛不是风,而是是太阳的粒子。人在其中如东挪西歪的棋子,随眼前的石阶摆布着步子,随秃壁高崖施展它的曲折蜿蜒,随周围矮山的蝉鸣知了地抓心的乱叫,随提不上来的呼吸和黏黏的汗渍折磨着体骨,登山人只愿拼了一时的勇气,提着石头重的脚,挨着,一步再一步,连喊哎哟的力气都没有了。
正午的乐山实在不负众望——摧枯拉朽般,那些青春的飒姿如秋叶般落在山腰,就连那女将也褪了脸上的红润,力气几乎耗尽,筋骨还在胀痛,就在他登顶的最后一刻她突然双手颤抖,发紫的双唇一翕一合,身上寒热交加。
这是怎么啦?
她刚要起身却又摔倒,“见鬼!”这形势她从未料想到,眼看就要胜利,她的心就好似被麻绳揪住,绝不能让麻绳缠住心,为了摆脱可恶的麻绳,她爬起来,就像一个扛起大旗,在硝烟滚滚中准备就义的士兵。“终于赢了!”可这肚子实在不争气,剥夺了她享受胜利的权利。
她双手捂着肚子来到石亭,这山顶只有巴掌大的一块地方,只有这一处石亭,一排石凳。幸而有些凉风让她觉得头有些清爽,但疼痛加剧了。一时间她不能动也不能喊,只凭着病痛撕扯着她的身躯,只凭着绝望咀嚼着她的傲骨,她失了她的女将风范,嗲声嗲气地直喊“哎哟!”
可这档口真是叫天天不应,喊地地不灵。谁会想到这散打冠军会被抛弃在山顶遭受病痛的折磨呢?大家只想到她现在是如何威风凛凛,如何挑战新高刷新纪录,如何赢得满棚喝彩,高高在上享受胜利,如何在泽中大人物陈余生的面前显摆。
这会儿她也绝没想到他的对手陈余生就在离她只有几步之遥的石梯之上,听到哎哟声,来不及喘气,背着她就往山下移。
她伏在他背上,洁白的体恤,温热的身体,一起一伏,一上一下。她只感觉天和地在摇晃,肚子稍稍不疼,口里却又酸又苦,哇地一下呕在他背上。
“我……我……”
“不要说话,抓紧我,你只是中暑了。”沉重的喘气声,亲切的鼓励声,一时间祛除了她身上如刺般的羽毛,她不再那样凶猛,只想做只五彩鸟在他心里跳跃,伏在这坚实的背上,真好!真好!
她双手勾紧他的脖子,感觉到背下那双脚的吃力,如同摇摆的桨在泥泞的滩上搁浅,左摆右跳,但她不害怕,那双有力的大手稳稳地托着她,这是一个怎样用心负责的男人啊!
病疼再度让她昏睡,等她睁开双眼,他们已经到山腰了。
日头过了中天,地上的暑热渐渐褪去,山腰的树下袭来丝丝凉风,伊尹静从昏睡中苏醒,一切仿佛如同一场凶险的梦,她睁开眼看见那个救了她的男人正蹲在不远处的河岸边,她刚想打招呼,连忙闭了眼,因为男人没穿衣服,正光着上半身在擦洗,少女的心就像含羞草一样一触即合。
她装着昏迷偷听他和另一位男人的谈话。
“陈余生,这次她可要好好感谢我俩,要不是我们背她下山,她可能连命都没了。”
原来那个戴眼镜的男生也背了我,真是糗大了!尹伊静身体刚舒服,女将本性就反扑上来,热血慢慢回灌她的全身。
“穆沐,生命很脆弱,你没看她在山顶生病的样子简直与在食堂的样子判若两人。”
“她呀!这种人就该治治。凶得像饿狼,长得像笨熊。”
好你个眼镜男,等我恢复过来把你揍一顿,女将暗暗发誓。
“我看你们俩倒有些像。”
“像什么!你说我像她,老天!笨熊怎能配骏马。”
好你个陈余生,我才不要和笨眼镜像,女将心里嘀咕,一屁股做起来。
“这体恤名牌,很贵吧,吐了这一片黄水还能穿吗?”
“留着给你当擦澡巾正合适!”
“真损!陈余生,泽中第一号损。”
尹伊静突然笑出声来,“把我呕吐的衣服给笨眼镜擦澡,太——正了!”
“你醒了!”陈余生走到女将身旁,精壮的胸膛赤裸着,潜意识迷乱了他的行为,他把假小子当成了真小子。
假小子连忙捂起双眼,用起撒娇的语气:“你们男生真不要脸。”
“喂!大笨熊,让你免费看泽中第一大帅哥,便宜你了!好多女生还要排队买门票。老实告诉你,今天多亏半路撞见了我——穆沐,泽中第二大才子,未来祖国的顶梁柱,你才得救,何以谢我救命之恩?”
“我才不要感谢你个笨眼镜!谁让你背我的,占了我的便宜,你陪,你陪!”姑娘浑身来劲,跑过去就和大笨熊杠上了。
“我才不想背你,你少臭美。”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下山的路上,像两只绕前绕后的喜鹊叽叽喳喳,吵个不停。
陈余生笑了,看来,笨熊一抬杠,姑娘的病就好得八九不离十了。
“你个笨眼镜,敢骂我是熊。”
“你就是熊,就是熊,怎么啦!你比熊还熊!”
“你比猪还猪!”
“你看你哪里像女人。”
“你要不要来看,有种你来看!看我不打掉你的牙。”
“静妹妹,你还是饶了我吧。”
“笨眼镜,我绝不放过你。”
吵闹声随即转而成欢笑语,在山间回响,和着绿水白鸥自成一景。
晚风拂柳,夕阳染红了他们的背,两个互相追逐的身影已经远去。陈余生久久怵在山脚,不知哪里来的箫声,纯净,空灵,千回百转,如泣如诉,尘世的飘渺,岁月的流逝,趟过别人的生死,陈余生心有余悸。孤独如幽灵在心中拨着琴弦,和着箫声,吟着病,唱着罪。索性和了歌词,他在心中默念:
你的高大上,你的努力,你的炙热的青春缘不过在生命中遇上一个她,用你的身,用你的心,用你的热情,用你一世的积攥,搏了她的笑,赢了她的心,解了你的罪,消了你的病。
箫声由远及近,脑海中突然飘来一个形若拂柳的女子,姿态轻盈,翩翩起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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