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
在双丰镇,有大片的梯田没人耕种,在田埂的旁边,有间小平房。小平屋子的后面是一座山峰,山峰满是青绿色的枫树。风刮过来的时候,枫叶树就开始摇起来。
屋子里面,婷儿躺在凉席上面,手上拿着一把扇子。帮睡在旁边的哥哥丰扇着。
丰的额头上有一层细密的汗珠,婷儿看了一会儿,用手轻轻的把它抹掉。
丰是婷儿的哥哥,小的时候,从后山的一颗树上掉了下来,摔坏了脑袋。落下残疾,到现在为止,丰也只能说出四个字,婷、妹妹、妈。
婷儿和丰的妈妈出去打工去了,是前年去的,那时候后山上满山的红枫叶。妈妈的眼睛也像后山的红枫叶一样。
“婷,妈妈要出去赚钱,你在家里照顾好哥哥。”
婷儿哭着:“妈妈, 你不要走?”
妈妈没有说话,眼睛像是深夜的后山一样寂静。婷儿本来是想挽留妈妈的,但是妈妈在那个清晨,在婷儿的睡梦中走了。
醒来的时候 ,附近的罗罗婶子,闯进屋子里面来,把正在睡梦中婷儿拍醒。
“婷儿,你妈妈走了。”
婷儿迷迷糊糊的挣扎起来,她的脸颊上还挂着泪痕。
“婷儿,你妈妈跟一个男人走了。”
罗罗婶子重复着再说一遍。
婷儿愣在床上,罗罗婶子的话,像是夏天的台风。
“这姑娘睡傻了,苦命的孩子。”罗罗婶子抹着眼泪, 走出了屋子。
婷儿从床上爬起来,走出屋子,望着面前的一大块田地,她想着冬天的时候该种些什么好呢?丰醒了,冲出屋子,一边叫着妈妈,一边跑着,跑累了,然后一屁股坐在玩泥巴。
从那以后,罗罗婶子经常来婷儿的家里面,每次来也只是坐在婷儿的床边。
“婷儿可怜的孩子。”
然后抹眼泪,往回去。
2
冬天的时候,夏天留的谷子,吃的差不多了,婷儿在屋子前面的田地里面,种了大白菜,萝卜,小白菜。
每天傍晚,就能看到一个瘦的发瘪的女孩,挑着粪桶,摇摇晃晃的走在田埂上。过了这个冬天,婷儿也才十四岁。
因为勤快,婷儿门口的田地里面,整个冬天长满了白萝卜,大白菜。罗罗婶子每次来,离去时,都从地里面拔几个萝卜,揪几颗白菜。
吃不完的时候,婷儿也拔些萝卜,到集镇去卖,一毛钱一斤,一天也能卖个几块钱。每次卖萝卜,丰打着赤脚,跟在婷儿的身后。
在集镇上,丰老是被人欺负,卖猪肉的儿子狗子,卖鸭的老板的女儿妮子。后来,婷儿就不带丰去集镇上了。让丰留在家中。
每次天微亮,婷儿用小箩筐左边挑着白菜,右边筐里挑着萝卜下山,到天黑的时候,丰就会站在田地的最尽头,从那里可以看得很远。天微黑时,当远处的狗尾巴草耸动的时候,丰就会哇哇的跳动起来像一只小狗,一边叫着婷的名字,跑着来到婷儿的身边。
到深冬了,后山的枫叶树上的叶子掉的差不多了,残存的几片叶子,也随时可能被风刮下来。枫树也没有夏天那么密集,可以从前面看到后面。
罗罗婶子也来的不勤了,偶偶会在田地的尽头遇到她。有时候婷儿会从右边筐子里面拿点萝卜给她,她会顺手从左边的筐子当中再拿一颗白菜。照旧走的时候,罗罗婶子会说一句。
“真是苦命的孩子。”
早晨的露水黏在婷儿前面的头发上,湿漉漉的头发紧贴她的小脸蛋,苍白的皮肤上发黄的泥屑,像是来自大山的最深处。
这些天每次去集市上的时候,婷儿都感觉有些害怕,甚至都不想去卖菜了。看着赤脚的丰,她又犹豫了,虽然她也是赤脚,但是在下雪之前,她还是想给丰买一双鞋子。
她不想丰,站在冰冻的泥土层上等她。
3.
那个叫六昆男人,不止一次来到她的小箩筐前,他一伸手就要十块钱。婷儿那里有,她拿不出,那个男人便揪着她的头发,一巴掌打下来。婷儿头发是嫩的,一揪就是大把的掉,脸也是嫩的,一打就显出血印。
婷儿害怕他,每次来到集镇上都会心惊胆战。
她不想来,肚子可不听话,几天不吃饭,就像后山枫林灌出来的风,冷的让人发抖。
那个早上天微凉,站在田地里面拔萝卜的婷儿,抬起头,雪,飘在她的鼻尖上,融进她发亮的鼻尖里面。
丰蹲在她的身后,把她拔出来的萝卜,堆在一块,这是丰唯一能做的事。
“下雪了么。”婷儿喃喃自语,甚至忘记了那个叫妈妈的女人的存在。
婷儿见萝卜拔的差不多了,来到丰的身边,丰把萝卜摆的横七八竖。
“笨蛋。”婷儿微嗔道。
丰抬头咧开嘴大笑着。
婷儿看丰冻得的发红的脚丫子,连忙往手里哈几口气,捂上丰的脚。
婷儿心想,今天赶完这个集,就能给丰买一双棉鞋。想到这里,不得不站起来,准备去集镇上。
婷儿在集镇呆到很晚,两筐萝卜白菜,都卖完了。她一口气跑到鞋店,买了一双棉鞋。抱着棉鞋,婷儿松了一口气,想着丰能穿上暖和的棉鞋,她的嘴角,露出了微笑。
一整天没吃一口饭,婷儿想着回家,兑着开水白菜,能吃上一口饱饭。
冬天的黑夜来的特别的早,狗尾巴草也不再随风耸动。六昆提着酒瓶子,摇摇晃晃,婷儿瘦小的身子,飘进了黑夜里。
影子跟随着身子,血染红了,初雪,嫩的头发,散落了一地。
半身麻痹的婷儿,茫然的坐起来,身上到处都疼,黑夜就是黑夜,影子跑了。婷儿在雪地里惊慌的摸着,终于摸到了,她把棉鞋贴在被扯烂衣服的胸口,摇摇晃晃的跑回家去。
丰不在屋子里,小平房的温度, 跟墙上的砖头一样冰冷。婷儿跑出屋,朝着后山的枫林,叫着丰的名字。
一整夜,婷儿找遍了田地里,赶集的路上。
天微亮的时候,在后山的枫林里面,婷儿找到了丰。
和棉被一样厚的白雪覆盖了丰的身体,六昆躺在他的身下,脖子上有个碗口大的洞都是咬痕,四周的雪, 被血染成了污雪。
婷儿把鞋穿在丰的脚上,鹅毛大的雪,像石头一样砸下来,她感到真冷啊!她背起丰,走下山,回到自己的小平房。
火烧红了整个墙壁,黑烟笼罩了一片天,后山的枫林,枫叶红的似火,妈妈正从那里走出来。
真暖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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