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我妈妈讲述的一个故事
第一天
中午十二点，在公路绿化带这里干活的人，绿化带浇水的、拔草的、运垃圾的，二十多号人全部聚集在一个大大的亭子里，准备吃午饭、乘乘凉。烈日毒头，大家都有些困乏。
正吃着，远远看见一个老头走过来。
“老爷子，你今天怎么到这里来吃了。你们住绿化带管理公司的宿舍，不是中午一起管饭的嘛？”妈妈抢先问。
尽管太阳很晒，但是老爷子还是穿可一身黑色的中山服，全身都是粘的黄土，黝黑的脸上显得有些沧桑，头上戴着一顶已经发黑的白色鸭舌帽，他是这里负责运垃圾的。
老爷子有气无力的笑了笑，露出一口黄牙，“今天中午我来看看你们都吃啥好吃的，跟你们一起坐坐。”
说着，大家都挪了挪屁股，七嘴八舌的说，“快坐下来，我们几个人今天带的可多了，你看凉面啊、黄瓜啊、西红柿啊、还有拌的拉面。你看想吃哪个？”
说着，一位阿姨起身，在旁边树上折了一根细细的枝丫，一分两半，剥掉皮，递给了老爷子。
老爷子拿着这双现做的筷子，瞅着大家摆出来的午饭。
这时，另外一位阿姨递给他一个饭盒的盖子，“来，你用这个夹着吃吧。大家也没多余的饭盒。”
老爷子拿着饭盒连忙道谢，夹了一点点凉面，里面拌了韭菜蒜末和辣椒。
刚吃一口，一阵猛烈的咳嗽，老爷子快速起身离开亭子，远远听到他狂吐的声音。
我妈说，“这老爷子大概是生病了吧，看这气色好像不大好啊，才吃一口。”
其他人应着点点头，也没多说，继续吃着自己的午饭。
第二天
大家刚坐下准备午饭，看到老爷子已经在亭子里等着了。
还是穿着已经穿了半个月的那身衣服。只是，今天，他带了一个不大不小的西瓜来。
“昨天倒你们胃口了吧？实在不好意思，今天给你们买了个西瓜，大家一起吃。说着，兜里掏出来一把小小的水果刀，在地上铺了个塑料袋开始切瓜。”
“老爷子，你今年多大了啊？怎么这么大年纪还出来干活啊？”一位阿姨边吃西瓜边问。
“我啊，今年64了。”老爷子边说边用那双弯曲不堪的手比划着。
“啊？”大家异口同声的发出震惊的口气。
老爷子笑了笑，“我们山里人比不得你们川里人，山里苦大，水又不好，条件差，要比你们川里人显老些。”说着，拿了一块西瓜继续道“你看你们川里人，每天午饭都带那么多各种各样的蔬菜，我们都很少这样吃的？偶尔吃顿肉面片就美味的呀！”
说到肉面片的时候，老爷子两眼放光，好像一个饿了很久的小孩子看到五颜六色的零食一样。
大家笑了，“是啊，山里的苦是要大一些的，来这里还有菜，多吃点。”一位阿姨邀请道。
“不了不了，我得回去睡会儿了，天这么热，人很乏。”老爷子回道。
大家听到他这样说，也劝他赶紧回去睡觉。说完继续低着头吃西瓜，你一言我一语，不一会儿欢笑声又响在了亭子里。
第三天
下午三点多，妈妈在小区附近的公路绿化带浇水，刚停一会儿，看到老爷子运垃圾的车子驶了过来。
“今天很热啊，你们浇水也很辛苦啊。”老爷子问候妈妈道。
妈妈手一摆，轻松的说道，“一点都不累，过去把水管子一放，我们该乘凉乘凉，该玩手机玩手机，看着水差不多了，把关系挪一下就行。”
老爷子听到，笑了。憨厚的脸上总是带着些沧桑，今天垃圾少，比较清闲点。
妈妈看到老爷子静静地看着水流进那些花花草草的，忍不住问了一句，“老爷子你家里孩子多不多啊，我看你最近这个气色好像越来越差了，看着也更瘦了，是不是病了啊？”
老爷子抬头看了看妈妈，又转头看着水管，“我家里俩儿子，都四十多了，一结婚就分家了，条件都不好。老婆子身体也差，三天两头的要吃药，还要帮孩子们带孙子。今年家里种了两亩洋芋，过段时间我得回去收洋芋。我们山里的洋芋好吃，回头我给你们带着来吃。”
妈妈笑了，说“好好好，山里的洋芋水分少，是更好吃。”说着挪了挪水管，继续说，“你看你身体都这么大了，看现在说话都会喘气了，你还是赶紧回家检查检查吧，钱是赚不完的，多少才够啊。身体不舒坦自己遭罪啊。”
老爷子苦笑了一番，“好你的尕姐姐呀，我们再检查啥俩，家里的生活都那么困难了。我带了药来的，也不知道是个啥病，可能是肺，也可能是胃。”
妈妈看了看，没再做声，对着哗啦啦流水的水管“哎”了一声。
没过一会儿，老爷子继续去工作了。
第四天
没有看到老爷子
第五天
中午大家吃的热火朝天时，老爷子又过来了。
今天的他，似乎格外的疲惫，走路很慢，像缓缓爬行的乌龟。
老爷子走到亭子里，靠着柱子坐了下来，开始大喘气。
“哎，今天乏死了，一点力气都没有。”老爷子说完又急促的呼吸了几声。
几个阿姨走过去看着气喘吁吁的老爷子，“老爷子，你这个身体不行了啊，你得赶紧回去啊，我看你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了。”
老爷子看了看大家，摇摇头笑到，“山里人哪那么脆啊，我带了药，多休息会儿就好了。就是这两天不知道怎么了，胸口里疼的难受，也不知道是胃病还是肠子出了问题。”
说完，又继续喘气。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开始劝他赶紧回家，不然出事了麻烦，老板也担不起这个责任，万一他不管更麻烦。
老爷子没再说话，喘着气，慢慢闭上了眼睛，“我眯一会儿。”
第六天
大家吃午饭的时候，老爷子过来了。
今天换了件干净的黑色短袖，加上之前中山服的裤子，穿着的迷彩鞋明显已经刷过了。
老爷子没有走进亭子，只是在亭子外对着吃午饭的大家，用沙哑的声音轻轻的说了声，“我今天回家了，等我抓点药吃吃再回来。顺道把家里的洋芋收了，给你们带些来。”
大家笑着摆手，“去吧去吧，回家好好看看，我们等你的洋芋。”
五天以后
妈妈跟着车去公司给水车里装水。装到一半，看见一个四十来岁的壮汉，光头，宽厚的手搁在肩上，看着一大包被褥从公司出来。
妈妈看着，有几分老爷子的模样。便随口问了一句，“你是那个老爷子的儿子吧，你阿大病咋样了？”
壮汉停下脚步，看了一眼，“嗯，我阿大回来的第二天就殁了，都没来得及送医院。殁在家里的炕上了。”
“啊？”妈妈吃了一惊，“那是什么病啊，怎么这么快，走的前一天还干活呢？”
壮汉沉默了几秒，“我们也不知道，可能是胃癌或者肠癌晚期吧，都没来得及送医院。我是过来拿走被褥，再把阿大的工资一起结了。”
“哎，听你阿大说，你们家离这里挺远的？”妈妈问。
“嗯，是啊，我得赶紧走了，不然西宁转车时等不到车了。”壮汉说着转身准备离开。
“嗯，”妈妈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快走吧，快走吧，公交车来了。”
说着，又自言自语，“唉，都是命苦的人。”
壮汉很快跑过去跳上了公交车。
我问妈妈，那个爷爷叫什么名字？
妈妈说，不知道，我们没问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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