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霞落山海

作者: 3843193386ac | 来源:发表于2017-11-09 16:13 被阅读86次
从那一刻开始,我深信不疑,你是我的天意。

湿润却有夹杂着黏腻的海风轻轻的拍打着这个名为海镇的不知名的小镇,连同漫无目的的游荡在海镇北街的顾之许也一并享受着这自然的赏赐。

距离他抛下工作不顾一切的订了船票跑来这个四周都是海的小岛上已经过了三天了。虽然岛上的生活的确是闲适恬然,但是他始终觉得心里空了一块,怎么也填不满。

至于空了一块什么,正是他来这里的原因。

想到这,顾之许顿下步子,街角名为独角的奶茶店飘来浓郁的奶香味,顾之许感受着来自味蕾的叫嚣,却鬼使神差的进了隔壁装修有些复古的明信片店。

店牌上的落字俯视着海面,安静又孤独。

彼时已是及腰长发的落晚站在距离顾之许一米远处的货架上摆放明信片,似是顾之许踏在木质地板上的脚步声打扰了她,她停下手中的动作,好奇着回过头来。

顾之许不经意撞上那双澄澈的眸子时,海港如薄金般的晚霞正好落在落晚身上,莹白的纱裙在余晖的造就下,就像来自另外一个平行世界,叫人分不清真假。

"你好,我叫顾之许。"

顾之许故作老练的扬起了一个微笑,若不是因为太陌生,他那插在兜里的手估计就挣脱内心的束缚朝落晚伸过去了。

折射在玻璃上的晚霞沿着海岸线渐渐淡去,落晚在他的笑容上停顿了几秒,随即转过身,拿起手中的明信片朝内间走去。

金色的海滩上,两个被夕阳拉得老长的影子亲吻着交错,远处的海浪粼粼,打破了倒映在海平面上的落日。

落晚消失在顾之许眼前时,顾之许凝视着明信片上交错的身影,出神了许久,心里空缺的那一块像是慢慢被缝补般,突然有了满足的感觉。

"你好,是要买明信片吗?我们店里的明信片都是可以寄出的哦。"

站在前台算账的落晚妈妈适时的出声将顾之许的思绪拉回。

"我随便看看。"

顾之许踱着步子将店内大大小小的明信片翻了了遍,最终还是回到了前台。

"你好,怎么没看到刚刚那个女孩手上的明信片?"

"你是说那张有两个背影的明信片吗?"

落晚妈妈将手上刚理好的零钱放入抽屉里,笑着抬起头。不知道为什么,顾之许总觉得这笑容里藏着一丝丝心痛。

“那张明信片可是落晚的心头肉,很多人和你一样都看中了那张明信片,可是她怎么也不肯多印。”

落晚,落晚,落晚......

就那么一瞬,顾之许将落晚的名字在心里默念了不知道多少遍,听说重要的事情要记上三遍,而他此刻却想将这两个字念上一辈子。

他早就应该知道,他跋山涉水的来,就是为了遇见一个人,为了保护那双眸子里无与伦比的清冷与干净。

两个月前,他站在大V在A市举办的摄影展过道里,带着莫名的思绪平视着方才那双落满了霞光的眸子,一站就是一下午。那时,那双眸子里开满的是一片宁静的海浪,仿佛有一种摄人心魄的魔力,可又让顾之许那已经习惯了快节奏的心渐渐慢下来,有那么一瞬,他仿佛置身旷野丛林,更多时候,他忘记身处何方。

直到大V来叫他,他才意识到有些分辨不清是白还是蓝的天色已经不知何时笼罩上了璀璨的夜色。

即使所有的大气问题都在它身上得以验证,这座城市,也从来不缺夜生活。

不像此时,即使他站在快要落幕的苍穹下,抬头依然可见浅浅的深蓝色。

海滩上的人们陆陆续续的往回走,静静的海镇上升腾着袅袅的炊烟。不知是不是因为还未开发,街道上的闲逛的游客并无多少。倒应了大V的话,这座海镇的夜晚冷清又寂寥,若是喜欢热闹的人,是呆不长久的。

星子落在幽蓝的海面上,沿着航线密密麻麻排成矩阵,远处虽有渔火通明,却给人一种安静祥和的感觉。

顾之许数着路灯慢慢走回旅馆,脑海里全是下一次的遇见。

旅馆是一对热情的夫妇将自己的家一手改造而成的,初来乍到时,因着他们太热情了,顾之许将谢谢两个字都快用成口头禅了,过了两天,他也便跟着其他早些来的的游客一起叫他们徐叔徐婶。每每他出去闲逛回来,徐叔徐婶还有一几对游客都坐在店门口等他吃饭,明明没什么过深的交情,可他们仿佛约好了一般,等他一出现,就问他今天有没有收获。

在顾之许第二次笑着摇头之后,他终于在众人的期待下点了点头。大家很默契的没有问他他辗转几日终于寻找到的是什么。只有老板娘徐婶说了一句能找到就好,吃饭吧!说着便拿起碗准备给大家盛饭,倒是顾之许先忍不住了。

“你们怎么确信我来海镇是为了寻找什么呢?”

“你啊,每天和大家一样充满希冀的出门,回来时大家都乐呵呵的谈论着今天买了什么什么开不开心,只有你一个人每次都怅然若失的,我们这个镇子啊能吸引你们外地游客的也就是景色了。这几天的海景可是一年中最好的时候,既然你不是来看海景的,我想着必然是来找什么人的。”

徐婶一边絮絮叨叨的着,一边将盛好的饭递给顾之许,其他人也一边点头,一边接过徐婶递过来的饭,拿起筷子开始吃饭。

顾之许犹豫了几分钟,终于决定开口询问。

“那您知道北街那个明信片店吗?”

“你是说落晚妈开的那家明信片店吧。怎么,对明信片有意思还是对人家小姑娘有意思?”

徐婶将自己面前盘中的螃蟹夹给顾之许,将他一瞬间的腼腆纳入眼底,打趣着说到。

“只是...只是觉得她很特别。”

“落晚那孩子啊,的确是特别,她从小...”

徐婶叹了口气,欲言又止,最终因为徐叔的阻止将在落在唇边的话又收回到心中,只是整个人都安静了下来。

“之许是吧,徐叔不知道你为什么千里迢迢跑来这里找落晚,但是徐叔警告你,无论是想做朋友还是想过日子,如果没有一辈子对她好的打算,就别再出现在她面前。”

顾之许躺在木质的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脑海中全是徐叔毫不客气的对他说的那句话。

落晚,大家都这么呵护你,是因为你的快乐还是你的不幸?

如果可以,赌上我的余生,我也希望是前者。


黎明的曙光冲破天际时,顾之许终于耐不过缠成一团的思绪,轻手轻脚的出了房间。以往每每睡不着时,他都会趁着黎明破晓时出去走走,清晨微凉的空气总是能够让人清醒。即使那些解不开的心事仍旧还压在心底,但至少当天的情绪会有所缓和。

这些年来,他独自看过的破晓黎明都存在他的记忆里,越过地平线,越过所有苦难和不如意,成为他的人生中最引以为豪的一幕电影。而这幕电影,未完待续。

就像现在,他在清晨的雾色中,看着有些掉色的咖啡棕店牌上,那带着复古风的落字落落大方的映入他深黑色的眼眸,然后一点一点的深陷,似溺了水般,泛起轻微的涟漪,随后归于平寂。

落晚,我跨越山海,只为那一日的惊鸿一瞥而来,而你的眼睛里究竟有着怎样的故事呢?是关于这片海,还是那张你不肯多印的明信片?

分不清是渺渺的曙光还是茫茫雾色里,顾之许的身影孤单又固执,一道晨光打在他肩上,像背负了未知的命运。

人与人之间,有缘或是无缘,有时不得不信命。就像如果顾之许没有赴那日大V的约,两个月后,他仍旧为了工作忙得不见天日。

一轮红日渐渐从海平面上脱离出来,海上的雾气在阳光的折射下,迷迷糊糊的散去,将深蓝色的海水让给渐显浅蓝的天空,沙滩上一排排足迹已然被悄无声息的卷入海底,而那脚印上承载的笑声和蔚蓝的大海的已经在刻在某些记忆里,成为人生中难以忘记的一部分。

清晨的海滩虽是夏日里不可多得的一道景,但是由于天色尚早,只有稀稀疏疏几个身影,不知道是早起的游客还是准备出海的渔夫。

顾之许从兜里掏出手机,正欲拍下天边的海景,没想到手机里的画面还未定格,他倒先成为了别人的景。

"顾之许,你能不能把你衣领理一理,虽然说在我们这个小镇随意点好,可你这也太随意了。"

穿着及膝红裙的女孩站在顾之许右侧一米远处冲着拿着手机有些发愣的大男孩大声嘟囔。

一丝微卷的碎发忪懒的垂在颊边,昨日柔顺的长发此刻带着卷意的俏皮有些凌乱的散落在背后。白皙的指尖摁住快门键,穿白色衬衫的男孩慌乱的理了理衣领,朦胧的日光落在细碎的发丝上,正如此刻的落晚,生动又调皮。

落晚翘起唇角,趁着顾之许不注意,将他所有的表情都偷偷记录在相机里。直到顾之许逆着光浅笑着朝她走来,才装作什么也没发生似的将手中的相机放下来,冲着顾之许傻笑。好看的眸子里模模糊糊的映着一张清秀的脸,连同着远处平静无澜的海面,构成了一道独特的海景。

心跳声在轻柔的海风中暗自狂舞,昨日映着晚霞的淡漠眼眸好像不过是顾之许的一场梦,明明在记忆里仍旧清晰又真实,可是眼前这个穿着火红衣裙朝他傻笑的女孩又令他此刻却不得不开始怀疑自己的记忆力,即使他清清楚楚的知道自己昨夜并未入眠。

“落晚,早上好。”

“你怎么知道我叫落晚,我昨天可没有跟你说哦!对了,昨天的事对不起啊,我只是那时候有点不想说话。”

落晚低头摆弄着胸前的照相机,在顾之许眼里像个主动认错的孩子,原来不是梦啊,那样清冷的落晚虽然相比现在少了点生动,但是在他眼里却各有风情。

“你不说话的样子很好看。”顾之许侧过头认真的看着落晚,莫名的萌生出想伸出手揉一揉落晚俏皮的卷发的念头,事实上,他也这么做了,只是那双纤长的手还未落在落晚头顶,她便嘟着嘴跳开了。

顾之许心头一沉,以为自己的举动让她有些生气,不曾想她却皱着眉头对他说:“你是说我现在不好看吗?顾之许。”

“没有,没有,我可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你这反差太大了。后半句话刚至唇边,便被落晚抢先。

“那就好,走吧。”

“去哪?”顾之许看着落晚的背影,下意识的问出声。

那双眸子回过头来看向他时,他觉的自己仿佛又回到了大V的摄影展上,只不过那时他还不确定自己究竟是为了那双眸子还是为了那片平静的海浪驻足,抑或是二者兼具。可是此时此刻,当他真真切切的看到这双开满了海浪的眸子时,他无比确信,让自己为之停留的、忘却时间的,不单单是这双眸子和这片海浪,而是真真切切的站在他眼前的这个人。他愿意用自己的一生来守卫她身上的一切美好,无论是不想说话时的清冷寡言或是手拿相机的生动调皮,他要她的眼中永远盛放山河湖海,他要世间的苦难都伤害不了她。

“你这么早出来不是想去看海景吗?带你去个地方,看海的最佳之地哦。”

顾之许本想说其实我是来找你的,但是想了想还是没说,只点点头走上前,追上落晚的步子,同她一起往前走。

已经有些温度的日光懒洋洋的穿过一列树木,斑驳的光圈落在两人的肩头,将倾斜在地上的影子拉长交错,像一对缠绵的恋人。而此刻,两个影子的主人正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的景致。


深蓝的海岸渐渐清晰,金色沙滩上的人群渐渐多了起来,孩子们互相追逐着。落晚拿起相机拍了几张,便领着顾之许朝反方向走去。

“我们不是去海边吗?怎么往这边走?”

顾之许虽然疑惑,但还是跟着落晚的步子反向往前走。

“顾之许,你是不是以为海边才是看海的最佳地点,我以前也这么觉得,不过……”

落晚背过手,跳至顾之许面前,和他面对面倒退着前行,眼角落满笑容,刻意拉长了嗓音。顾之许将眼睛从她身上挪开,看向她身后的路途,确保不会有小石子或者小坑阻碍她。

“顾之许,你怎么不问我不过什么啊?”

“我怕你跌倒。”

顾之许将视线收回至她脸颊边那缕卷发上,下意识的将自己的担心说出口,却又暗自懊悔,怕她觉得他过于轻浮。

“看在你这么关心我的份上,我就提前透露一点消息给你吧!很多人都觉得去海边看海是最亲近大海的方式,在我人生的前十年里,我也一直这么觉得,不过后来我无意间发现了那个地方,才知道原来大海还会以另外一种我从未领略的面貌呈现在我面前。然后,它就理所当然的成为了我的秘密基地。”

落晚安静的讲自己的故事时,顾之许觉得眼前这个女孩的每一面都无比吸引着自己,在她身上,还有太多地方等着自己去慢慢发现了。而她身上的故事,他想用一辈子去倾听,如果可以,他也想成为她的故事中的一个,特别的角色。

温柔的海风轻轻拍打着空气里的独特的闲适与恬然,没有太过轰烈的相遇,没有太过炽热的交汇,可是就在这一刻,顾之许的心门好像被什么敲开,眼前这个一字一句认真的说着至少在那个时候,这片海是我一个人的女孩将头轻轻探进那扇门,从此于此久住。

“我们到啦。”

还未等顾之许反应过来,落晚已经消失在他身旁,朝不远处的礁石飞奔过去,身侧的风将她的裙摆一角扬起,像一个奔跑着的小太阳。

顾之许将心中的思绪安放好,跟着她的足迹一路飞奔,直到与她并肩站在一块平坦的暗礁上。

爱你这件事,我想慢慢来。

跟随着顾之许的海风将他的心事吹向深蓝色的大海,静静地讲述给那片宁静的海浪听。

“顾之许,你看,那就是我的秘密基地。”

和顾之许并排躺在礁石上的落晚伸出手指向不远处的海面上,他顺着她的手指望去,一座白色灯塔赫然矗立在她的指尖,和大海融为一体。

“是灯塔。”顾之许侧过头看向落晚,仿佛在等她的肯定。

“怎么样,没想到吧。不过这座灯塔被废弃很久了,自从南边的港口被开发后,他们就在那建了一座新的灯塔,虽然那座灯塔更高设施更好,但是我就是喜欢这一座。不过从那以后,这座灯塔就属于我一个人啦。怎么样,想不想去看看?”

落晚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子拍了拍裙子上的细沙,朝顾之许眨了眨眼。顾之许点了点头,同样也站起身来。

当停靠在礁石旁的小艇映入顾之许眼帘时,他是觉得理所当然的,当落晚熟练的将小艇掉了个头,驶向不远处的灯塔时顾之许虽然有些惊讶还是觉得有点理所当然的,毕竟落晚是在海边长大的,当然还要忽略掉他那点担心和心疼,但是当落晚告诉他这艘小艇是她攒了几年的零花钱在十八岁那年送给自己的生日礼物,他就不淡定了。

十八岁那年,他还在忙着高考,忙着考虑规划自己的未来,忙着去消化爸妈离婚的事实。而眼前有些瘦弱的女孩子忙着实现自己的愿望,忙着去看一看更广阔的大海,有那么一刻,他甚至有点羡慕她。

在他无比煎熬着不知如何度过的那些暗无天日的日子里,她却活得无比自由,无比铿锵。或者说,她那时便活成了她想要的样子:独立,自由。

直到很久以后,他知道她所有的故事,知道海风以怎样的姿态陪伴着他眼中无比独立自由的她,他才终于明白,在旁人眼中,伤痛永远是云淡风轻的。


“嘿,顾之许,发什么呆呢?”

落晚选了一处地方将小艇停稳,伸手招呼顾之许上岸。

“没什么,只是觉得这里太壮观了。”顾之许快步走上小岛,一条蔚蓝色的长裙在他脑海中成形,不知为什么突然很期待落晚穿上深蓝色的长裙会是什么样子。

蔚蓝色的海水围绕着这个安放了一座略微有些年代感的灯塔的小岛,灯塔白色的外漆许是历经风雨和海水拍打的缘故掉落了不少,而矗立在塔顶的灯也早已经年久失修,只余悬挂在塔顶的灯绳。看得出来,这是一座很老的灯塔。

可是顾之许却觉得,在这个物欲纵横社会进展飞快的年代里,这座灯塔却如一个旧时老友般轻缓的安抚着他的心灵,即使他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有着恋旧情怀的人。

作为一个无时不刻走在时尚前沿的顶级设计师,他的构思和创作永远是最新潮的,他甚至能够确定在服装设计这一方面这个社会的发展紧跟着他的脚步。不然为何他所设计出来的服饰总能受到各大时尚媒体的关注,受到人们的追捧。他不是炫耀自己,只是发自内心的喜欢一件事并且把他做到了极致。

可是现在他却有了新的想法,如果把一些具有复古气息的元素融入服装中呢?那么它们带给大众的感觉是否会和这座灯塔带给他的感觉一样呢?或许他可以试一试。

在小岛周围转了几圈后,落晚领着顾之许踏着灯塔内部的阶梯来到了她的终极秘密基地。

站在灯塔顶端,顾之许明显感觉到海风变大了些,驱散了他短暂奔波的劳累。

万米的深海清晰的沿着天际铺散在他眼前,夏日的阳光就那么倾斜着落在在海面上,像是一场视觉盛宴。

海天相接处,几艘渔船在海面上缓慢的行驶着,不知是视觉原因还是本就行驶得慢。

“落晚,真希望我也在海边长大。”

顾之许由衷的发出感慨。

“顾之许,每个人生来都有自己的环境和使命,你会喜欢这里也许只是因为你从未见过这里,当新鲜感过去之后,所有的如果也会随之烟消云散的。”

落晚靠在栏杆上,看着远处的海,微翘着唇角认真而肯定的回复着顾之许的感慨。

“或许吧。落晚,你是怎么发现这里的?”

“也算不上发现吧,我从小就知道有这么一座灯塔,只不过那时候只是觉得它不过就是一座灯塔而已,用来照亮归途,写作文的时候还常常用它来做比喻呢,那时候其实敬畏的心情比较多。后来在十岁那年,知道了一件于我而言很重要的事情……”

落晚的眼神有些恍惚,像是在记忆的长河里苦苦寻找回忆一般,顾之许不忍心打断她,耐心的等待着她的下文。

“其实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不属于这片海,不属于这个海镇,我一直以为自己是理所当然的一份子。那天天气不是很糟糕,我就一个人在海边一直走,一直走,然后这座灯塔就出现在我眼前。顾之许,你信不信命?在那之前我从来不信命,或许只是在那个年龄我还不知道有命运这一说法,总之,无论如何,在那座灯塔出现在我面前的那一刻,我开始相信,很多事情,你不得不相信命运的指引。因为在那一刻,我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驱使着我走近它,当我真正站在它顶端的时候,也就是现在我站的这里,我发现我那一天固执着不肯放下的情绪悄无声息被这片海所吸收,它像一个无声的朋友,倾听我所有的心事,无论喜悲。你呢?为什么想要来这里,据我所知,这里对于你们来说并不出名。”

顾之许当然知道她口中的你们是谁,至于自己来这里的原因,究竟如何对她说呢?是单纯的来旅游还是从实招来?顾之许有些犹豫,在看到那双倒映着他的影子的眸子之前。

“落晚,你记不记得在我来之前有一个人给你拍了一张照片?”

“你是说大V吗?”

“嗯,”顾之许点点头,“他是我的朋友。从这回去之后,他办了一场摄影展,里面有你。”

至于他在她那张照片面前站了一下午以至于忘记天是何时步入黑暗的时候,顾之许忍住没讲。

“好巧啊,那张相片我也有一份,大V走之前留给我的,还问我能不能放入他的摄影展呢?哈哈。”

“所以,落晚,我其实……”

“看,海鸥。”

落晚有意无意的打断了顾之许的话,指着不远处在海面上盘旋的一只白色海鸥,顾之许有些失落,眸子突然暗了一下,果然,还是不能急。

良久的沉默之后,落晚转过身靠着栏杆,闪闪的眸子里涌动着他看不懂的星光。

“顾之许,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站在围城外的人想进去,困在围城里的人想出来。我虽然站在围城外,但是我不想进去。”

顾之许释然的看着她,点了点头。

“我知道,自由可贵。”


回去的路上,落晚有些安静,不知道是因为他让她回忆起了往事的缘故还是他那句说到一半却被她打断的话,总之,空气有些静默。

两人静静踱步至落晚家的明信片店前,顾之许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卷发,“落晚,我会在这里呆一阵子,就住在徐叔家的小旅馆。有时间的话,你愿意做我的导游吗?”

“好啊,你随时可以来找我。反正我也没什么事干。不过我只有上午有时间,下午要帮妈妈理货,晚上的话……嗯……我要工作。”

“好啊,对了,有一个问题我还没回答呢,你的名字是你妈妈无意间透露给我的。不过我倒更期待你的自我介绍。”

此刻,店内的落晚妈妈正在给几个顾客买单,抬起头便看见了店门前的落晚,在看清落晚身旁的人之前,温柔的嗓音便顺着门廊传至两人耳侧。

“落晚,快过来帮妈妈理一下明信片。”

“就来。”落晚回过头简单的应了一声,又转过身来朝顾之许挥挥手。

“那我先进去了,如果店门没开,可以打这个电话。”

落晚冲进店内拿了支笔,将一连串的数字写在顾之许手心,细腻的笔触落在脉络细碎分明的手掌处,像只小奶猫用小爪子冲他撒娇般,痒痒的。

等他回过神来,落晚已经站在店里准备理那些被翻得有些乱的明信片,热辣的太阳照在他脸上,一滴汗水从带着笑意的唇角滑落,与空气做了些许斗争后,轻微的落在地面,有如一朵水花般,惊跑了正在觅食的几小只黑色的蚂蚁。

他转过身,远眺着正对着店面的一片蔚蓝色的大海,轻快的沿着街道走回徐叔家的旅馆。

后来的一个月,顾之许时时跑去找落晚,或是去看清晨微渺的晨雾和海天一色的日出,或是看傍晚铺在天边的晚霞,或是带落晚去吃海镇的特色小吃。落晚也时不时跑去徐叔的旅馆找他,有时带点自己做的小吃,有时帮徐婶浇浇花,不过更多的,是让顾之许做她那台显少离手的相机里的景,虽然偷拍的占多数。

每每意识到自己被偷拍时,顾之许都无奈的朝落晚耸耸肩,然后叮嘱她把自己拍得好看点。他知道她喜欢摄影,所以也不多说,只是随她去。只是作为被拍者,他倒是有些享受,工作室他接拍的大多是写真,虽然也不怎么累,但总归觉得自己是被束缚的。与工作比起来,这样随意的被落晚拍可轻松多了。

落晚喜欢拍一切简单美好的生活小物,她的相片永远干净澄澈,如同她那双眸子一般。而顾之许,却是第一个出现在她众多景物里的人。

她不允许自己的胶卷里有任何人的身影,可是自从那天清晨她看见站在自家店门口拿起手机准备拍海景的顾之许时,情不自禁的拿起自己手中的相机将他微乱的衣领纳入胶卷中,情不自禁的打破了自己的规则。

至于为什么会有这个规则,她也不清楚,也许是经年以来的孤独吧,那些只在深夜里独自乱窜的死结,让她潜意识不想让人停留在她的原野,即使更多时候,她显得生动又活泼。可是当顾之许出现在她眼前时,她开始不确定,不确定自己的生动与活泼是发自内心还是她多年以来的习惯。

或许只是习惯吧。


顾之许没想到一个月的时间过得如此之快,快到他甚至还没向落晚表明为何而来,他就接到了公司的电话,让他即刻赶回。

最后一班轮船始发之前,他到处都找不到落晚,电话也是无人接听,仓促之下,他给徐婶留了张纸条,上面写了自己的地址,说如果落晚有空的话,可以去找他,当然,他还会回来找她的。

后来的事情,是阴差阳错还是天意弄人,顾之许从未有一日想通过。

他回到A市,参加了公司所谓的急事——BOSS精心为他准备的庆功宴,他设计的一款外衣夺得国际桂冠。然后在纵情声色里,身为BOSS的凌萱倒入他怀里,诉说自己对他的爱意。尽管他立即推开了她,第二天,这样的一幕仍旧出现在各大媒体报纸里。

他从来都知道媒体的宣扬力有多强,再加上那个原是他的BOSS,现在却令他有些厌恶的女子的编造宣扬,甚至坐实了这段恋情。他不得不大力澄清,然而作用却微之甚微。无奈之下,他只能将凌萱约出来。

“为什么这么做?”顾之许皱着好看的眉头,看着这个曾经既是老板也是朋友的女人,精致妆容勾勒着她的脸庞,他却只觉得令人反胃。

“大V说你去找那个女孩了,她不适合你,之许。一个海边长大的丫头,能有什么见解。你不能为她耽误自己。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已经够你醒悟了。把梦做完,也该回来了。我等你这么多年,也不见得你为我请一次假,不过没关系,对外界来讲,现在我们已经在一起了,相信我,过两天你就会习惯。”

顾之许蹙着眉头,才想起这两天竟然忘记联系落晚了,那么他的消息她一定看见了。来不及多说,顾之许拿起外套便冲向渡口,手机里传来的人工回复冰凉冰凉的,没有一丝温度。

而此时的落晚正拉着行李箱走在通往海镇港口的小路上,海风拍打在她眉目坚定的脸上,有些刺骨。爸爸妈妈站在她身侧,满脸的担心,叮嘱她要好好照顾自己,累了就回来。她点点头,抱了抱他们,然后一步一步的走向等在港口的轮船。

另一方苍穹下,顾之许正在拥挤的人群中艰难的前进,渡口人很多,都是去往各个地方,不知是离乡还是归乡。顾之许顾不了那么多,开往海镇的轮船很少,他不得不抓紧每一分每一秒。

他登上轮船的那一刻,落晚也终于跟爸爸妈妈挥了挥手,踏上了不知该说是他乡还是故乡的旅途。十岁那年的梦,时隔多年,她终于敢踏出那一步,带着对亲生父母的思念将这个梦化为现实。

初秋的夜幕渐渐降临在无垠的海面上,渺渺星辰浩瀚,倒映在粼粼的波光中,像洒落了一地的斑驳泪光,相比之下,月色却暗淡得很。落晚看着远处暗黑的苍穹,眼前忽然就浮现出顾之许怀里那张精致的脸,那样的款款深情是她所见过的爱情里最为张扬的色彩。顾之许低着头,因此她没看清顾之许的脸。他一定也很爱她吧,所以眼里只有她,顾不上周围别的什么人。

顾之许,你有万众瞩目的事业和白首偕老的爱人,真庆幸那天我打断了你,不然我应该会有那么一点失落吧,其实你不过是来寻找一片海,或是旅游或是放松或是好奇。真希望自己的那么一点点难过都埋葬于这片海,只剩下对远方的期待。

落晚朝远方重重的呼了口气,然后轻轻的闭上眸子,想将压在心上的重物卸下,安静的享受这夜的美好。由于对外界的冷淡,或者她从未离开过海镇,可是当触及最原始的渴望,她却无比希望自己有勇气自己能够迈出那一步。可是现在她却退缩了,在那座本应熟悉却无比陌生的城市里,她最不想遇见的人,应该是顾之许吧。

她怕她忍不住冲上去问他,问他那一个月的相处对于他来说究竟算什么,可是她有什么资格呢?她于他,不过是个路人。她于A市,也不过是个过客。

轮船在时间的流逝中缓慢靠岸,当铁质的阶梯轰的一声落在码头时,落晚知道,自己已经越过海洋,来到了另一片苍穹之下。夜色深深,在稀稀落落的人影中,她看着手中已经泛黄的纸张,模糊的字迹倒映在眸中,是害怕还是难过,她也不知道。

A市的灯火通明以及形形色色的人让落晚觉得作为一个大城市,它果然有大城市应该有的样子。这时候的海镇应该是安详且寂静的吧,或者可以说有点清冷,街道上哪里还会有人的影子,只有海浪拍打着海岸的呼呼声。落晚拦下一辆出租车,报了纸上的地址,心里不自觉的有些忐忑。

当她用那把小小的钥匙打开空无一人的房子时,泪水便崩溃在眸间。虽然妈妈为了给她留下仅有的回忆,时不时会来收拾一下,但是房内的气息却仍旧冷清无比。唯一让人感受到温情的是那几张合影,小小的她被陌生的爸爸妈妈互相拥在怀里,眼睛有些惊奇的望着这个世界。

过去她不敢面对,怕自己承受不住,现在看来,她果然承受不住。十岁那年,接受自己的亲生父母另有其人而且都已经逝世的事实足以让她崩溃,每一次妈妈说要带她来看看出生的地方时,她都以各种理由拒绝,她知道妈妈每隔两个月就会来A市打扫这座房子,她知道这原本应该是自己的职责,她只是,还没有准备好。

现在她准备好了,又觉得自己生生晚到了十年,人这一生,要后悔的事情太多了,她觉得她这一生唯一后悔的事是没有早些来陪她的父母,让他们等了十年。

落晚抱着合照,靠在摆放在客厅的婴儿床,怔怔的望着微渺的夜空,等待着日光打进窗台,让自己将回忆看得更清楚些。

那些原本清晰可见的未来像夜色一样迷茫,她不知道要不要回海镇,亦或是待在这样一个陌生的大城市里,寻找本应熟悉的气息。

孤独像一张巨大的渔网,她越是挣扎,被捆得越紧,在这片点缀着斑斓灯光的无边暗色海洋里,她该何去何从。

像离了家的人,突然没有了家,所有的感情都断了线,落晚闭上眼。她这一生,真他妈的天意弄人,她一个写故事的人都写不出这么曲折回环痛苦不堪的故事来,偏偏被自己给碰上了。没关系,反正她一直知道,这个世界从来都不温柔。


微光从云层里跳出来,顾之许颓然的倚靠在落晚家的店门口,看着终于有些亮意的天空,深深呼了口气。昨天晚上,他匆匆忙忙的跑去徐叔的旅馆,却被徐叔一通臭骂,不准自己再踏入他家一步时,他就知道自己最担心的事情已经发生了。

他早应该像落晚表明心意的,告诉她自己这二十几年来都在等一个人的出现,让他觉得只要是在她眸中,这个世界的山河湖海都值得期待。可是时光的轨道却从来不容许人有后悔的机会,他宁愿从来都不是一个时装设计师,这样的话,自己就不会站在制高点,接受所有的业界的舆论,甚至没有一丝反应的机会。

当店门哐啷从里面打开的时候,顾之许正抬头看着落字发呆,思绪一片混乱,有如盘古开天地般的混沌初期一般分不清日与月。开门声传至他耳边,他才缓过神来,冲到落晚妈妈面前,嗓音沙哑,把落晚妈妈吓了一跳。

“阿姨,落晚呢?落晚呢?”

“落晚不在。但是她让我转交给你一个东西,你等等啊,我给你去拿!”

落晚妈妈走进内间,将落晚留在抽屉的明信片取出,轻轻的叹了口气,感情这种事,总归是不能勉强的。外面那个男孩虽然说是有些过分,可是毕竟也没有说喜欢落晚,落晚啊,还是太单纯了。不过落晚终于有勇气去见面对外面的世界了,又何尝不是一件好事呢?

“落晚说,如果你来找她,就把这个给你,你们小孩子的感情,我们大人也不好插手,不过还是希望你离我们家落晚远一点。”

顾之许接过明信片,看着上面两个交错的人影,诧异的抬起头看着落晚妈妈,她已经转过身去理货架上的明信片了。

他翻过明信片,一行娟秀的小字出现在眼前。

顾之许,不知道你现在是不是站在原来的位置,站在距离我身后一米处,如果能够重来,真希望那天没有回头。祝你幸福。

顾之许掩住眸子,连日来的压力终于在这一刻将他推至谷底,意识全无的那一刻,他仿佛看见落晚眸底的一抹红霞。

顾之许转醒过来,是在当天的下午,肃穆的小医院里带着独有的冰冷气息,落晚的爸爸妈妈坐在他床头,看见他睁开眼,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了。

“醒了,我们走吧。”

落晚爸爸瞟了顾之许一眼,转身欲走。

“叔叔阿姨,我爱落晚,你们告诉我落晚去了哪里好不好?”

“你还好意思说爱,电视里播的那点儿破事是啥,你们大城市里的人真是闲得慌,一个招惹不够,招惹两个,今天你要不是倒在我店里,我还把你扛医院来?”

落晚爸爸有些气急,可对着躺在病床上的顾之许又不好动手,只能把嗓音提大了。

“叔叔阿姨,那是谣言,那天公司打电话告诉我有急事,我就赶回去了,哪知道会发生那样的事,我这几天都在努力想澄清,可是媒体的舆论是在是太强了。”

顾之许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虚弱的身子让他有些力不从心,还好落晚妈妈扶了他一把。

“不过……我已经辞职了,我虽然很喜欢那份工作,但我更喜欢落晚。”

“落晚她真的不在这,她的事,叔叔阿姨也做不了主,你在这休养几天就回去吧,海镇不适合你们这些习惯了热闹生活的人。”

顾之许攥紧手中的明信片,看着那两个交错在落日余晖下的身影,若有所思般朝病房门口看去。

“阿姨,那你可以给我讲讲这张明信片背后的故事吗,您当初说这是对于落晚而言,很重要的东西,可是,她却给了我。”

落晚妈妈顿下脚步,转身看向那张明信片,叹了口气,让落晚爸爸先回去上班,自己留下来照顾这个缠人的年轻人。

“之许啊,你来海镇一个月,又跟我们落晚走得近,阿姨也知道你的为人,但是偏偏就在节骨眼上,你出了这样的事,让我们真的很失望。我知道,你是冲着我们落晚来的,落晚也跟我说了,你是因为看了她的照片,阿姨也是过来人,也相信一见钟情,但是这日子还得一天天的过,光要感情有什么用。退一万步讲,你说那是舆论,我们相信你,但是那有什么用呢,该发生的都发生了,不该伤的人也都伤了,没什么好说的。”

“阿姨,就是因为伤了不该伤的人,我才想要弥补。”

“没什么弥不弥补的,别再招惹我们落晚就行了。”

顾之许盯着落晚妈妈手中的削了一大半的苹果,欲言又止。

“您还没有告诉我明信片的事,和落晚十岁那年发生的事有关吗?”

慢慢伸长的果皮突然断裂,悄然无声的落至垃圾桶内,落晚妈妈紧紧盯着那串果皮,缓了一会儿,才看向顾之许。

“落晚,告诉你了?”

“嗯,一点点,她讲得有些云淡风轻,但是我知道不是这样。”

落晚妈妈接过顾之许手中的明信片,用手指轻轻摩挲着那两个人影,时光倒流回十几年前,往事清晰浮现。

“阿姨给你讲一个故事。”


小女孩一岁那年,跟自己的爸爸妈妈来到海镇度假,一岁的孩子,才刚学会咿呀咿呀的讲话,却总能逗笑身边的人,再加上她爸妈又呆得久,由此海镇的人也都或多或少的都知道有这么一家三口。

那时候海镇只不过是一个贫苦的小岛,唯一能吸引人的也就这么一片海了,更别谈什么旅店啊,纪念品店啊,所以极少有人来旅游。小女孩一家初来乍到的,也不知道住哪儿,我和大江看他们人生地不熟的,就腾出一间房给他们住。

我们那时结婚也就两三年,跟小女孩爸妈差不多大,也聊得来,偶尔他们两人出去的时候,也帮忙照顾一下小女孩。后来渐渐熟了,知道他们在A市工作,来海镇是为了圆小女孩的妈妈一个在海边生活愿望,在城市里生活的人总是追求诗意的远方,而我们这些在海边长大的人却总是憧憬着什么时候能跨过这片海,去看一看大城市的样子,人总是这样,在一个地方呆惯了,就想着什么时候能去另一个地方体验体验。

他们在海镇多少也呆了两个月吧,就在他们准备回A市的前一天早上,小女孩的爸妈问我们借一艘小船,说是去江上看日出。我担心他俩不会划船,就说要不让大江带他俩去,他俩不肯,非要自己去。我俩没答应,哪知道后来他们不知道在哪找了一艘船,那天清早就出发了,然后就再也没回来过,小女孩就在睡梦中失去了爸妈。

我和大江联系A市的派出所,想找他们的亲人,哪知道那些人个个都躲着不肯见我们。倒是小女孩的爷爷奶奶见了我们一面,不过也不肯认领小女孩,说是年纪大了带不了孩子。我和大江气不过,就争取了小女孩的抚养权,决定把她当亲生女儿来对待。这也是我没有生孩子的原因,怕小女孩长大以后难过。镇子里的人也都对她像亲生孩子一样。

自那以后,我们就没有过去大城市打拼的想法了,越热闹的地方,人心却复杂。海镇虽然又小又偏僻,至少大家互相帮助。倒是我每隔几个月会抽空去一趟A市,打扫打扫小女孩爸妈留下来的房子,想替她把珍贵的回忆留着。

小女孩十岁那年,偶然听说自己不是现在的爸爸妈妈亲生的,哭着跑来问我,别人说的话是不是真的。我想着这件事总归是要告诉她的,如果现在瞒下来,以后就更难说了。就告诉了她真相。并且把她的亲生爸妈的东西都交给了她,一个老式相机,一些衣物,还有一本手工纪念册。

老式相机里在那个年代算是稀有物了,里面不知道为什么只有一张照片,或许其他的照片都洗出来粘在纪念册上了吧。而那张唯一的照片是他俩站在沙滩上,阳光打下来的交错影子。

小女孩把那张照片做成了明信片,海镇的夏天一到,她就会捧着明信片站在店门口发呆。可是每次我问她要不要跟我一起去A市看看的时候,她都会找借口说自己有事不能去,她只是没有勇气去面对。这件事放任何人身上,也都难以面对。


落晚妈妈顿了顿,用手擦了擦眼睛,看着坐在病床上有些错愕的顾之许,摇了摇头。

“小女孩就是落晚,而我手中这张明信片就是故事里的那张明信片?可是,这张明信片对于落晚来说那么重要,她为什么要给我?”

顾之许低下头,盯着自己手中的明信片喃喃自语,有些难以置信。

“也许她觉得自己是时候面对了吧,人不能总是将自己困在回忆里。我们落晚是个好女孩,虽然我们不是她的亲生父母,但是这么多年,早就把她当做亲生女儿了,我和她爸希望能够有一个人真真正正的对她好就够了。阿姨先走了,医生说你没什么大事,再躺一下,下午就可以走了。”

落晚妈妈提起放在床头的手提包,转身走出了病房,才发现落晚爸爸一直等在病房门口。两人挽着手,无声的走出医院。

午后的阳光从树叶间稀稀落落的打在病房的玻璃窗上,顾之许久久的望着窗上斑驳的小亮点出神,故事的发展他始料未及,故事的结尾他也无法更改,人生有时候,充满了太多无能为力。

离开医院后,他漫无目的的走在海滩上,不知道是该留下来还是离开,就算离开,他又能去哪儿呢,再回到A市那个是非之地吗?或许落晚在A市,可是他又该以怎样的姿态去面对落晚呢?同情?还是爱情?怎样都不对。

海的另一边,渺远的灯塔将顾之许的全部注意力吸引住,他一步一步的走近那座属于落晚的灯塔,躺在暗黑的礁石上,看着蔚蓝的天空,站在落晚的小艇上,想着海风中落晚凌乱又微卷的发丝,靠着灯塔的栏杆,望着远处在白云之中悠闲自在的游鱼。落晚妈妈的那番话仍旧在他脑海中回旋,想起自己那日对落晚没由来的羡慕,顾之许就觉得惭愧。

那些落晚云淡风轻的脱口而出的独立坚强自由,他真的就以为云淡风轻,她光鲜亮丽的站在他面前,他就真的以为她一如她展现给她的一面那样光鲜亮丽,他甚至没有注意到她眸中一闪而过的伤痛以及软弱。

他以为自己千里迢迢的来海镇寻找一个人,就足以彰显自己的情意,他以为有多爱,结果连自己都没有感动。

当苍穹中的一颗星子坠入无边无际大海,泛起层层波澜时,顾之许轻抚着海风,眉眼温柔的对着身下这片属于落晚的大海构思着蔚蓝色的裙摆。

落晚,我等你回来。


落晚一袭黑裙腆着笑出现在电视镜头里时,顾之许正将手中的一条深蓝色的裙子打包给顾客,当他的眼神触及屏幕底下的那一行美女作家不靠美貌硬要靠才华时,不自觉的露出了笑容。

他有多久没见到落晚了,两个春夏秋冬,她有没有回来过海镇,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这两年,他装好了灯塔上的小灯,以落晚的名字在海镇开了一家服装设计店,落晚以深海为理念,主打蓝色衣裙。而那条在灯塔上第一次出现在他脑海的坠着璀璨星子的蔚蓝色长裙则成为落晚的镇店之宝,在玻璃橱窗里安静的等着一个有着一双无与伦比的眸子的女子。

“顾老板,那条裙子真的不卖吗?如果是价格的话,我可以接受。”

顾之许的思绪被女顾客打断,眼神顺着女顾客的手指望去,最后落在橱窗前的长裙上。阳光透过玻璃静静的泄下,连成一道光影,模模糊糊的晕出点缀在裙身细钻上的光芒,有如阳光下折射出星点的波光。

“不卖。”顾之许将叠好的裙子放进印着晚霞的纸质袋子里,礼貌而客气的朝女顾客摇摇头。自从那条裙子被展示在橱窗里之后,似乎已经有数不清的客人慕名而来,可是顾之许给他们的答复永远是不。毫无疑问,顾之许的小店倒是让海镇的名气越来越大。

“为什么?我很喜欢那条裙子。或者,你也可以理解为,我很喜欢你。”女顾客还是心有不甘,那条裙子实在是太合她的心意了,况且她和朋友打赌一定会拿下这条裙子,如果可以的话,顺便将这个店主也拿下。年轻有为的前沿设计师,谁不喜欢?

“它在等人。”听出女顾客话里隐含的轻佻,顾之许皱了皱眉,“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慢走不送。”

“你……”

顾之许将目光投至电视镜头前,开始专注的看着屏幕里的落晚,径直忽视那道有些生气的从自家店面走出去的身影。

“好,听说你书里的男主角是有人物原型的,而且你自己也有说过,你的灵感来自于你曾经认识的一个人,那个人就是男主角的原型吗?”

主持人问出这个问题时,顾之许下意识的屏住呼吸,这个问题的答案,他既想知道,又不想知道。落晚的很多书他都反复看了很多次,都是些比较青春的故事,而故事的结尾,大多都皆大欢喜。而他和她,却没能有一个完整的结局。

“确实是有这么一个原型,因为他,我才能写出这个故事。不过在书里,只有一小段符合人物原型,其他都是我自己构造的,因为我和这个人物原型也就认识一个月。”

讲到这,落晚轻快的笑出声,顾之许却有些心痛。

“那我们读者也听到了哈,的确是有这么一个原型,所以呢,你们向往的青春并不完完全全是虚构的。”

“听说你是在海镇长大的,很多读者也因为你去到海镇,可是说是你为你的家乡增加了知名度哈,”主持人朝落晚眨了眨眼,继续问道,“那他们在海镇找到了你妈妈的明信片店——落,但是他们也找到了另外一家店——落晚,听说这家店有一条万千少女都想要的蔚蓝色长裙,这条裙子呢,可以说全世界只有一条,而且还不卖,它的老板是两年前那个从某公司辞职了的时尚设计师顾之许,那你和顾之许认识吗?他为什么要以你的名字为店名呢?”

“嗯,可以不回答吗,哈哈。”

落晚掩着嘴,眸中尽是笑意。

“顾之许其实就是我书中的原型,至于店名为什么是我的名字,他可能是觉得我的名字比较好听吧,那条裙子我倒是没有见到过,不过听说很漂亮。”

“哦,原来还有这么一段呢,那如果选择生活中的伴侣的话,你会选择书中的男一号还是男二号呢?”

主持人看似避重就轻的避过了八卦,却又将八卦之意发挥得淋漓尽致。就连此刻在屏幕前的顾之许都替自己捏了把汗。男一号可不就是自己嘛。落晚的回答会是什么呢?

“我觉得我应该会选——”,落晚刻意顿了一下,然后缓缓开口。

“男一吧。”

“顾之许。”

看着字幕上显示的男一吧,顾之许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明明落晚说的是男一吧,他怎么会听到她在叫自己的名字,自己是太过于兴奋以至于出现幻觉了吧!

“顾之许。”

薄金般的晚霞落在橱窗上,给蔚蓝色的裙摆染上了模糊的色彩,顾之许捏了自己一把,终于确定不是自己幻听,他抬起头,眼前女子的眸子倒映着自己惊慌失措又欣喜异常的脸。

“顾之许,我好想你。等不及你向我低头了。”

晚霞落山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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