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九八十一难

      最近一直在读描述20世纪中国最后一批大师命运的《南渡北归》三部曲。从抗战时期知识分子与民族精英流亡西南，抗战胜利后回归中原，再到内战爆发、新中国成立后离散于国内与海外，个人命运随时代剧烈变迁。近日刚好读到胡适先生的故事，印象尤为深刻。

      1930年时，时任北大教授的胡适先生曾在致友信中谈起～

      《西游记》的“八十一难”，最不能令人满意，应该这样改作：唐僧取了经回到通天河边，梦见黄风大王等妖魔向他索命，唐僧醒来，叫三个徒弟驾云把经卷送回唐土去讫，他自己却念动真言，把当日想吃唐僧一块肉延寿三千年的一切冤魂都召请来，他自己动手，把身上的肉割下来布施给他们吃，一切冤魂吃了唐僧的肉，都得超生极乐世界，唐僧的肉布施完了，他也成了正果。如此结束，最合佛教精神。

      命运很吊诡，19年后，胡适先生对西游“九九八十一难”独树一帜的想法，竟是用自己生命真实地去经历。

      新中国成立后，当时在自由主义思想体系中最具影响和号召力，号称“五四精神”的楷模，具有自由主义风骨的前北大校长，拒绝与新政权合作、暂居美国的胡适先生成为批判对象。

      为总结和展示1949年以后“批判胡适运动”的成果，北京三联书店当时奉命调集多名编辑，对已发表的各种批胡文章收集汇编，陆续出版了八大本300多万字的《胡适思想批判》论文汇编。创下了新中国成立以来为批判一人发表文章字数最多的纪录，而这些仅仅是散布于大报大刊、众人皆知并在社会产生一定影响的文章。尚有相当一部分以大小字报和内部谈话记录等形式在小范围和小圈子里出现的文章未计算在内。若把后一类文字收集加入，字数将达到5000万之多。

      许多年后，三联书店的一位老编辑曾说：“当年那八大本的《胡适思想批判》，是作为应急的任务临时编辑出版的，因为时间紧，任务急，只好将稿件派发给全社的编辑分头去做，所以没有一个编辑从头至尾看过这八册书稿。恐怕全世界只有一个人看过这八本书，这就是胡适本人。”

      这些批判文章的作者以当年的文化教育科学界人士为主，许多是胡适先生往日的亲朋故旧、门生弟子，包括他留在囯内的儿子胡思杜（后自缢身亡）。美国哥伦比亚大学史学家唐德刚一次在纽约胡适寓所指着这些由香港传到美国的书问道：“这几百万字的巨著里，难道就没有一点学问和真理？! ”

      胡适先生答复：“没有学术自由，哪里谈得到学问？”

      面对政治风浪中倒戈相向和取心掏肺的砍杀撕噬，胡适先生用“九九八十一难”比喻自己的经历：

      “我受了几十余年的骂，从来不怨恨骂我的人。有时他们骂的不中肯，我反替他们着急。有时他们骂的太过火了，反损骂者自己的人格，我更替他们不安。如果骂我而使骂者有益，便是我间接于他有恩了，我自然很情愿挨骂。如果有人说，吃胡适一块肉可以延寿一年半年，我也一定情愿自己割下来送给他，并且祝福他。”

      鲁迅先生说过：“中国人都不大有记性，因为人生苦痛的事太多了，尤其是在中国。记性好的，大概都被厚重的苦痛压死了；只有记性坏的，适者生存，还能欣然活着。”

      当年的胡适先生是一个异数，也祝福今时今日虽千万人吾独往矣的人。

抗战期间胡适任驻美大使时送友自题照

---

摘自同学分享的网文～

      胡适就读于美国康乃尔大学时，适逢小学新生开学上第一课。他跑去偷听。整堂课的内容是小学生们跟着老师反复背诵着誓词：

    “我保证使用我的批评才能，

      我保证发展我的独立思想，

      我保证接受教育，

      从而使自己能够自作判断。”

      这段誓词是美国第三任总统杰斐逊为美国学生亲自撰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