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第一步,立正身子,整理衣衫,迎接很远处推过来的车子。
第二步,打水,倒进半瓶醋,泡手。
第三步,把车子整理好,没有盖白布的就自掏腰包帮着准备一块布。
第四步,对着车,念上一段《增广贤文》:昔时贤文,诲汝谆谆,集韵增文,多见多闻……
第五步,免费帮忙车上的可怜人剃须理发,洁面洁身。
第六步,把白布裹好,把车子推上台,再念一遍《增广贤文》。
第七步,按钮,一团洁白被炽热拥抱,由紧随其后的“上天咯”响亮亮地护送着。
这七步,范成大做得一丝不苟,做得庄严肃穆,像送别一个个贵宾。别的火化工都不这样,县城里新开的大型火葬场也不这样的,都躲在防护衣和口罩后面,隔着手套,一按钮,把车往里一推,就结束了。平头小后生扇子不理解,觉得范成大傻,多余,自找麻烦。虽然在县城丢了工作,被单亲母亲逼着来跟范成大一起守着火化炉,可扇子从不动手,就冷冷的看着他一次次独立完成这七步,也冷冷的用眼神逼退他,使他无法靠近母亲或者说说话,解解闷。
范成大老了,干不动了,退休了。有一年悄悄回去,看见一个平头在焚化间忙碌的身影。临走,还听到一声响亮的“上天咯!”。
这是肖江虹的小说《天堂口》为我们讲述的故事。两代人,两种观念,两种做事的方法。范成大从未试图向扇子去解释什么,也从未企图说服扇子或改变扇子。他只默默做,坚持做,一次又一次。做着做着,扇子变了。
2.
我想起了严歌苓很多年前写过的一部小说《少女小渔》,小说后来还被改编成了电影,观看者众。也是两代人的故事。不同的是,这一次,做的人是少女小渔。为了能到美国与心爱的男人团聚,小渔跟一位当地先生办了假结婚。先生很老,几乎可以做她的父亲。独居,没有工作,房间很破,还很乱,垃圾桶永远臭气熏天。因为是假结婚,小渔不常在老人那里住,可她每次去,都会把房间的每个角落仔细打扫一遍;淋浴之后,也总顺手擦洗浴盆和脸盆;洗手台上那块白色的香皂,她洗完,又脏,她就接着洗。
老人问,你不是很快就要搬走了吗?还总是弄这么干净,为什么?
小渔说,你还要在这里住下去啊。
小渔还在门口种了花。
慢慢的,老人变了:会拎着还不满的垃圾袋出去,不再去偷拿邻居家的报纸,也不再敲诈偶尔停车在他院外的人。小渔一回来,他就套上衣服不再赤膊,还主动把电视的音量调小。小渔搬走后,有一天,看见老人在太阳里拉琴卖艺,自食其力。
这样的变化,小渔不知道是什么发生的。她只是希望任何东西经过她手能变得好些,包括这个糟蹋了自己大半生的老头。怀着这样的希望,小渔对邋遢和脏乱从不埋怨,也不多话,更不劝。只默默做,坚持做,一次又一次。做着做着,老人变了。
3.
身为一个五岁孩子的母亲,我和所有经验尚浅的母亲一样,害怕没有在一开始就帮孩子建立起良好的习惯。因为这样的害怕,我在孩子能听懂话的时候就开始了各种“母亲式的唠叨”:别坐在地上,小心弄脏衣服;跟爷爷奶奶说话要有礼貌,别大喊大叫......而现阶段我念叨最多的一句是:少看电视,多看书。谁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尽早爱上阅读呢?
她一打开动画片我就说,她刚打算玩iPad我就嚷嚷。然而效果并不明显——奶奶说,她会算好时间,赶在我到家前两分钟关掉电视和一切电子设备,然后拿起一本书,在我开门的那一瞬间从书后面抬起眼睛来冲我微笑。其实,即便奶奶不说,我也知道。因为不止一次,我发现书是倒着拿的。
我几乎放弃她了——能有大把的时间看书是多么幸福的事?老娘我天天在格子间要审计各种财报,回了家还要加班倒腾各种表格,想看书都抽不出时间啊。直到我辞了职,我要看书的心愿终于得到满足。奶奶把她从幼儿园接回家,我总是在沙发上或书桌前看书。她凑过来问,妈妈,好看吗?我点头。她就站定,盯一眼书上一行行的字,再盯一眼我,然后走开玩儿她的了。再后来,她自己也捧起绘本,在我旁边坐下来,把书页翻得山响。现在,她已经养成了每天放了学必看两本绘本的习惯。
完全是无心插柳。我懒得唠叨她,专注在自己的阅读世界里,默默做,坚持做,一次又一次。做着做着,她竟然也跟随而来了。
4.
也许,对于说教,年轻人也好,老人也罢,甚至是一个孩子,天生都对此怀有本能的对抗。没有人轻易会被说服。所以,对于有意义的事,做,就对了。坚持下去,就是了。
那些不理解、不认同、不支持、不跟随终会变成在某一天,成为你的影子,跟着你一起动。或者,变成另一个你。
而这样的发生,总是这么猝不及防,而又,格外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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