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赞坤娜<吴娱>
粉笔灰在投影仪的光束里翻滚时
你总说像未被命名的星群
我们把演算纸折成纸飞机
机翼上写着根号下的告白
抛物线的顶点悬在第三排的发梢
某道数学题的空白处
藏着被红笔圈住的心跳
风扇转着转着就钝了
蝉鸣在黑板的裂缝里筑巢
你的橡皮擦永远少一角
说是用来堵住漏风的承诺
我数过你转笔时掉落的铅芯
三十七根，刚好够写满
半本关于盛夏的潦草注脚
跑道旁的梧桐叶黄到第七片时
我们开始用粉笔在墙上画正字
每个笔画都带着汗味
你的白色球鞋总沾着草汁
像是替春天保守最后的秘密
八百米测试的终点线后
你递来的矿泉水瓶上
还留着没说出口的"加油"
看台的裂缝里长出三叶草
有人说找到四叶的就能许愿
我们蹲在那里翻了整个黄昏
指尖沾着泥土的温度
后来才明白所谓幸运
不过是你悄悄塞进我掌心的
那片被虫蛀过的四叶草
缺口处刚好能放下
半句青涩的喜欢
第三排书架的《拜伦诗选》里
夹着你折的纸船
船帆上写着"勿念"
却在某页的空白处
洇开半滴咖啡渍
像没忍住的眼泪
管理员来之前
我们总躲在文史类书架后
你的指尖划过泛黄的书页
读叶芝的诗句时会轻得
怕惊醒沉睡的修辞
阳光透过高窗斜切进来
在你睫毛上投下的阴影
比任何十四行诗都要锋利
摄影师喊"三二一"时
你突然往我这边歪了歪头
风掀起的学士服衣角
刚好遮住我发烫的耳尖
后来洗出的照片里
所有人都在笑
只有我们之间的空气
凝固成未拆封的沉默
散伙饭的酒杯碰出轻响
有人把告白混在酒里
有人把遗憾吐进烟灰缸
你递来的纪念册最后一页
留着半首未完成的诗
墨迹被眼泪晕开时
像极了那年夏天
没下完的那场雷阵雨
多年后在换乘通道擦肩而过
你的公文包上挂着
当年我送的钥匙扣
褪色的蓝布条晃了晃
像句被时光揉皱的问候
我们站在人流里
说天气，说工作
说某个共同朋友的婚礼
却绕开了
那片永远停在十七岁的
操场阳光
你转身时，我看见
你衬衫领口露出的项链
坠子是片风干的四叶草
和当年我弄丢的那片
有着一模一样的缺口
搬家时翻出褪色的校服
口袋里抖落出半块橡皮
和张写着"这道题我教你"的便签
字迹被岁月泡得发涨
却依然能认出
末尾那个没画完的笑脸
台灯下展开泛黄的毕业照
用放大镜找了很久
才发现你藏在人群里的
那个微小的眨眼
像颗被遗忘在银河角落的星
突然在多年后的深夜
亮了起来
在抽屉最深处找到那张
印着学校钟楼的明信片
收件人写着你的名字
地址栏空着
背面的钢笔字已经淡了
"操场的蒲公英又开了
比我们那年吹向远方的
更勇敢些"
风从阳台挤进来时
明信片突然颤动
我仿佛听见
有纸飞机划过青春的天空
带着三十七根铅笔芯的重量
和半句没说出口的再见
落在岁月的褶皱里
开出了不会凋谢的
白衬衫般的夏天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