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第十七回,讲的是洛可可艺术家布歇的故事。

说起巴洛克与洛可可艺术之间的区别,我们可以说出许多的不同。比如说前者强调气魄与力度,后者则纤细轻快;前者激情奔放、动感十足,后者则细腻雅致、浮华跳跃;前者更多地体现出宗教色彩,而后者则体现出现了世俗皇权与封建贵族们的审美情趣……
而更为重要、在小艺看来也是两者最为本质的区别,是巴洛克艺术喜欢追求宏大叙事、仍然带有某种理想性的色彩,而洛可可艺术则消解了这种理想,开始完全沉溺于自己的小世界中。
虽然它们都带有享乐主义的气质,但在洛可可艺术中,巴洛克时代那种昂扬向上的进取精神没有了,那种阳刚雄健的青春激情也没有了。剩下的只有一种逃避进田园牧歌中的孱弱、还有一种颇为女性化的自怜自艾。虽然它处于当时艺术风潮的主流,但却是个名符其实的小时代。
一、以小为美
在这个活色生香的小时代中,弗朗索瓦·布歇无疑是处于中心位置的宠儿。
与他终生的偶像华托一生坎坷不同,布歇20出头就获得到了罗马大奖。
意大利四年游归来后,更是名声大噪。一路顺风顺水地成为了皇家画师、美院院长、和皇家壁挂毯厂的督造,可谓春风得意。
他似乎对这个小时代所关注的焦点——情欲化的女人体——有着一种近乎天生的敏锐。
在他的画中,这些如同剥开的荔枝般的女人们显得不谙世事,神情稚嫩,但身体却又发育的异乎寻常的成熟。
这种微妙的矛盾,让她们获得一种挑逗的意味。即让人感到轻松愉悦,又让人有些情不自禁。
客观地说,在表现女人之美上,布歇在西方艺术史中绝对是个大师级的人物。
如果将描绘女性的高手排个座次的话,小艺认为他可以排入前五强(排名不分先后):拉斐尔、鲁本斯、安格尔、雷诺阿、还有一个就是他。
与拉斐尔近乎神性的母性
鲁本斯大地丰碑般的浑厚
安格尔近乎峻峭的理性颂赞
还有雷诺阿社会学意义上的温暖不同
布歇笔下的女人体之美最接近于正常的人间情欲
在技法的表现上,布歇似乎也在刻意地追寻着那种以小为美情趣。
人物的脸小、手小。对衣物、背景、色彩的表现也不再像巴洛克时代的画家们那样以大块面来铺陈,以造成强烈的对比与冲突。
而是习惯于一些微小的转折,细碎的皱褶和繁复的装饰。
就是在表现光影时,也常常将它们处理得跳跃而细碎,直接为后来印象派的横空出世开启了先河。
这种爱好有时甚至达到了强迫的地步:比如为了不让女性祼体的大块面色调破坏这种纤细与雅致,布歇常常不得不用布将之遮盖起来。
即便是全祼的女人题材,他也会遏力地在大块面上制造细小的变化:比如利用构图进行弥补,又或者用一根项链、一条横过的丝巾、和一片变化细微的光影来进行阻隔。
二、孱弱背后
布歇的这种绘画上的审美原则,固然兆始于华托那种细腻纤微的画风。
事实 上,布歇最初的成名,就是因为翻刻了华托的《千姿百态》(版画)画册。他对华托那种对微小事物的敏感与表现能力,肯定是由衷的敬佩和情有独钟的。
但更重要的原因,则是当时法国贵族们的审美情趣。
我们知道路易十五是位温和甚至有些懦弱的帝王,他继承了祖父太阳王的风流成性,却没有继承他的雄才大略。
他更喜欢的似乎是一个人呆在房子里,而不愿像他的祖父那样,用自己的一生来演出一场没完没了的戏剧。
上行下效,路易十五的温和造就了这种审美情趣,而原本被他的祖父治得服服帖贴的贵族们,也终于可以喘口气,过点自己想要的生活了。
尽管如此,但小艺有时不禁还是暗自惴测,难道雄才大略的太阳王才刚刚故去,他的继承者们就已经孱弱到了这种地步:看到一个大块面的色彩就会感觉受到犯冒、觉得倍感污辱?
又或者,就像英国维多利亚时代见惯了绅士的上层女性那样,被人骂几句脏话,就会晕厥的地步?
这自然只是一个假设,无论是路易十五还是布歇,现实生活中都不至于如此懦弱。
事实上,早年时期,布歇也曾画过诸如《苏格拉底之死》这样直面人生悲剧的题材。而在意大利游学的四年中,他甚至说出:“米开朗其罗奇形怪状、拉斐尔死死板板、卡拉瓦乔一团漆黑”的狂言。
我们只能说,这种几近孱弱的雅致与纤细,其实是布歇自主选择的结果。无论这是他的审美理想,还只是一种对权贵喜好的迎合。
布歇的这种“迎合”,在他生命中的贵人蓬帕杜夫人这里达到了极致。又或者说是蓬帕杜夫人让他迎来了自己一生的机运 。
应该说布歇对这位以美色和才华著称的妇人是迷恋而尊重的。
与他其它画中的女人肖像不同,蓬帕杜夫人没有露出那种近乎色情的挑逗。她的神情显得有些高傲、冷漠,但传递出的感觉却显得温暖而庄重。
在布歇这么一个触觉型的画家这里,除了蓬帕杜夫人的一系列肖像,我们几乎再也找不到同类的画作。
与布歇的自觉选择一样,蓬帕杜夫人也一直怀着“通过政治影响力促进艺术发展的”雄心。以色事人终会有令人厌倦的一天,她要的是:“在有生之年为自己建造流芳百世的纪念碑。”
而在当时官方认同的古典主义和以布歇为代表的新兴风格中,她最终选择了布歇。在以她为中心的沙龙里,布歇开始成为座上宾,也成为了这个小时代的宠儿。
这自然与她的审美情趣有关,但其实也有现实的考量:她也需要迎合路易十五,“用布歇的这种表现女性美的才能,来打动和安慰那位法国帝王时隐时现的伤感。”
就像她将路易十五拿捏于股掌之间一样,这位智慧与手腕并重的女人最终做到了。
在她的支持下,布歇得以大展鸿途。他成为了当时的艺术权威,洛可可艺术也为了当时的主流。
很快的,这股洛可可艺术的风潮又以法国为中心,迅速地向整个欧洲扩散传播。
三、一场关于道德的争论
有人大力支持,也就有人反对。
事实上,在当时的法国,除了一度受到了官方支持的古典艺术,还有一股受到启蒙运动影响的市民写实美术。
作为这个画派的代表人物,夏尔丹始终关注关下层平民生活。
与洛可可躲进田园牧歌里不同,他几乎不画没有见过的东西,他追求一种朴质与真实的美。
更为重要的是,他始终在作品中力求表现出一种道德教育的诉求。
毫无疑问,作为当时启蒙运动思想家,狄德罗站在了夏尔丹一边。
他指责布歇的堕落,说他是败坏青年的瘟神。他的作品里什么都有,就是没有真实。
面对狄得罗的评批,没有记载布歇作出了怎样的反应。
不过他收了一位意弟子,这个绘画天才原本师从夏尔丹,后又转投到了他的门下。经过布歇的精心调教,这位名为弗拉戈纳尔的绘画天才,最终将洛可可绘画推向了巅峰。
但也就在巅峰时刻,法国大革命汹涌而来。新古典主义绘画开始崛起,洛可可艺术和它身后的这个小时代,最终成为了历史中的尘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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