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行人的夜行记

夜行人是一个目的性很强的类型角色，往往伴随隐秘的身份、隐藏的行踪、目的也多半不可告人。

我关于夜行人最初的印象，从单田芳先生讲的评书《三侠五义》中得来。其中一节，讲二侠丁兆兰擅借北侠欧阳春的宝刀打算夜探敌巢，结果路遇高手，在他眼皮底下将宝刀盗走。这可难坏了丁兆兰，擅借宝刀却遭人盗取，该如何向欧阳春交代？无奈回到住所，见欧阳春尚在熟睡，宝刀赫然就挂在墙上，才知原来是北侠在教训自己。这段书以丁兆兰的视角讲他一路从意气风发到惊慌失措的心理变化，衬欧阳春武艺高强，是《三侠五义》中——也是武侠小说中——很有意趣的类型桥段。再加单老娓娓道来的拿捏，那种悬念的想象空间是影视作品无法带给我的。

《三侠五义》中的另一个男主锦毛鼠白玉堂，当属夜行人中的另类。夜行人穿的夜行衣靠，出于隐蔽等功能性考量，都用黑色，从头到脚裹得严实，但白玉堂为显本领偏偏着白色夜行衣。这个设定把白玉堂目空四海的跋扈性格凸现的彻底，锦毛鼠最终也因自己的傲慢死于铜网阵中。

电影作品中对“夜行人”的展现，个人认为最好的是《卧虎藏龙》中玉娇龙盗剑一段，里面镜头、动作、场景、音乐都是上乘，初看软绵绵，越看越觉得满眼都是东方韵味。王度庐先生的武侠小说我没读过，无法评价，但只凭这部电影王先生也可跻身影史了。国外的电影中有类似的夜行人吗？应该也是有的，《佐罗》、《亚森罗苹》、《谍影重重》、《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等等，这些角色与侠义有关，其行事也多少与夜行人相合。

王小波先生的《唐人故事》中我最早读的是《夜行记》一篇，讲的是暗夜行路，一个书生、一个和尚偶遇，路上盘道吹牛的故事。这书太过久远前因后果早已记不清了，甚至牛皮的细节也难想起一二，只记得吹的高屋建瓴，到后面分明有些庄子论剑的意思。近年原本的《唐人故事》出版，再读红线盗盒，红拂夜奔什么的还会自然去回想小波先生到版本。一定比较的话，我还是喜欢唐人自己写的故事多一些。小波先生的《唐人故事》据说是自费出版的，应该也是他最早的小说，即便略有造作生涩，但行文已露峥嵘。另此书刊印不多，手里真有正本的话不妨留着，该会升值。

意大利小说家卡尔维诺的《寒冬夜归人》是我最喜欢的小说之一，一本讲小说的小说。书中卡尔维诺戏仿其他大师写了十部小说的开头——虽然翻译会给这种模仿造成些许减损，但依然可从中觅得其他大师的痕迹，一经发现会心一笑成为本书的妙处，以至即使只读这十个开篇也足让人流连了——又通过另一条线索把这一系列的书串起来成为一个完整的故事。此书于02或03年春节购得，几年后，卡尔维诺的文集再度出版时，这本书的译名换成了《如果冬夜，一个旅人》，书名我猜应是直译，中文读起来就有点莫名了。再版的卡尔维诺文集我没读过，但以卡氏小说的天马行空，就算翻译一般应该也不至无趣才对。

小时最怕走夜路，常幻想妖魔鬼怪虎豹狼虫。长大后对于夜行早已没了恐惧，甚至喜欢起那种静谧带给自己的安然，行文及此忽然惊醒，并非自己胆子变大，而是早没了儿时的幼稚单纯和对这个世界的瑰丽想象。

是为来简书序，写于杭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