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目

参加市里一个活动，其中有个环节是观看淮剧小戏《剩饭》，戏的主题是不忘艰苦奋斗好传统，要重视节约粮食。戏中有个小演员，我觉得很像我的外甥女“丹丹”，于是拍了张照片发给我姐姐以及我们一家三口“我爱我家”小群。

“是有点像”，我姐回复说，同时发了个呲牙表情。

“胖版的丹丹”老婆发表自己的看法，接着发上来一张截图，图片上文字内容是中国注册会计师协会的一个通知：“2023年8月26日举行综合阶段的考试。”

“哎呀，这个人，怎么这样！孩子注册会计师专业阶段六门考试刚刚全部通过，她立即将明年‘大综合’考试时间发上来，这也太……”我在心里说，“孩子会觉得父母功利心太强，可能产生逆反心理。再说，综合阶段的考试也就是俗称的‘大综合’其实难度比专业阶段六门课程的难度小多了。当然，望子成龙的愿望也可以理解。”我继续想着。

“有点像”，在外地工作的女儿说话了，“我在清理耳朵，好像有脓。”她又发了条消息。

“应该是发炎了，游泳时有水进了耳朵。去医院看看，开些药什么的。”老婆叮嘱。女儿最近在学游泳，课程刚刚上完，蛙泳和自由泳学会了，可以独立游上个几百米。

“你这孩子身上毒气不少。”我边说边想起她的一些过往经历——前几年头皮发根处有个地方总是痒痒，被手抓得经常发炎，后来到医院看了，连续涂药膏之后，好了；去年夏天，感觉眼睛难受，去看医生，医生给开了那种细长棒子似的消炎药水，点了一段时间；现在耳朵又发炎......

在我正前思后想间，女儿发上来一个表情，这是一只小花猫，毛色以白为主，白色之间夹杂着少许黄色。

它的身体向左边侧着，头也微微侧向一边；它朝前看着，神情特别是眼神显得那么单纯、专注，又那么落寞而无助，它的嘴巴和鼻子微微颤抖着；它举着自己的右前腿，腿在不停地颤抖。

接着，画面呈现小猫右前腿的特写，仍然在颤抖个不停。它的腿很可能受伤了，而且伤得不轻，明显疼痛难忍。

它是如此需要陪伴、需要帮助，却没有谁来照顾和安慰它。猫爸爸、猫妈妈去哪儿了？它们为什么不来陪伴自己的孩子？它的主人哪里去了？可曾知道它受伤？怎么不赶快为他疗伤、给它安全感与温暖？

一瞬间，泪水模糊了我的双眼！

“这个表情令人心碎”，我告诉孩子。

“手颤抖，心没碎。”孩子跟我幽默了一把。

你心没碎我心碎，“其实你不懂我的心”。

这个孩子，生在我们家，也是受苦了。从小到大，由于没有老人在身边，我们夫妻两个都在单位上班，一直时间较紧、节奏较快，孩子的衣食起居、上学读书之类均得不到很好的照顾。我们夫妻俩都是农村生、农村长的，我们的孩子，说她像农村孩子吧，却没有享受到农村孩子的自由自在；说她像城里孩子吧，又不似城里孩子能得到几代人的宠爱。她生长在“城乡结合部”，城与乡的苦倒沾了、吃了不少。

很小的时候，她一个人睡醒了，总是睁大眼睛寻找妈妈，从来都安安静静。后来脖子渐渐有了力量，睡醒之后爱把头拗起来，蛇似的，好奇地四处张望，同样不哭不闹。

孩子刚刚蹒跚学步时，她妈妈要复习迎接会计师中级职称的考试，是那种B类五门可分年度考的类型，但那年她妈妈直接报考了全部五门科目，为了集中精力复习，我们把孩子送到了乡下她奶奶家里。由于正在学习走路，农村房屋里的家具、杂物多，孩子摔跤就容易磕碰到杂物。那一阵子她接连摔跤，将眼角和额头磕破了，当时均留下了疤痕，好几年之后才慢慢消蜕。

那是一个星期天的下午，天气已经比较热了，我和她妈妈去看她，她穿着短袖短裤在啃着一个大大的老玉米棒子，脸上、身上全是玉米屑，而眼角和额头的新鲜伤疤结的痂还没脱落。小小的她站在厨房门口，见到我们，一声不吭，只是手捧玉米盯着我们看。她妈妈轻轻抱起她，来到大屋南门外，眼泪忍不住滚落下来，她将小脸紧紧贴在妈妈的脖子上，仍然一声也不吭……

结果，孩子在乡下几个月的跌跌摔摔，换来了她妈妈的好成绩，五门科目一次全部通过，当年全县只有两个人。

上幼儿园的时候，有一年冬天得了腮腺炎，也就是俗称的“蛤蟆鼓”，半边脸肿得像皮球似的。那几天不巧她妈妈出差在外。那天也是个周末，上午九点左右我带她到县人民医院去看，刚刚挂了儿科的号在等候，有领导打电话给我，要我赶紧起草当月的“预算执行情况分析”。我只得请了孩子的大姨来带着她看病，我则丢下她到办公室加班去了。

也许因为我们带得不好，也许当时就是这个体质，有一段时期孩子感冒之后容易咳嗽，咳嗽之后容易发热，发热之后去医院检查的结论常常是肺部感染，于是就挂水。挂水扎针时，孩子从来都不吵不闹，更不会像有些孩子那样借机要玩具和吃的东西。也许她知道，就是吵啊闹的，也不会得到什么额外的照顾与待遇。

认识拼音之后，正巧得到一套当地作家韦伟创作的儿童文学丛书，于是她天天就着拼音读来读去，似乎百读不厌。夏天的中午，她喜欢赖在我们大床上读书，可是我要午休啊，常常赶也赶不走她，于是“每日一打”，她哭上几声，或者到外面沙发上读去或者倒在大床上睡着了。

我平时工作较忙，她妈妈除了上班还要烧饭洗衣拖地板，于是总给孩子留着小男生一样的短头发，而衣服，牛仔裤、运动装真没少穿。女孩子啊，没能像个洋娃娃一样，没有给打扮得鲜鲜亮亮，不是她的错，是我们做父母的没有时间、没有心思、没有能力做到。读初中时，穿着运动服参加校园歌手比赛，一首《至少还有你》取得了第二名的好成绩。嗯，其实成绩跟衣服也没太大关系的。

一直没什么玩具特别是女孩子喜欢的布娃娃，一个星期只能玩一个小时左右的电脑小游戏，倒是书很多很多也读得很多很多。可是孩子，你应该还记得我跟你说过：“平时一些习惯，要求你做到的，我先做到，否则你别信也可以不做。”

那天，孩子将登程远赴国外读书，可我却因有重要工作而无法送她，哪怕只送到当地的车站。在跟孩子说了“再见”之后，我开车去上班，一路上心里真的很不舍也很愧疚，走着走着视线渐渐模糊。于是停车从手机“QQ音乐”上搜索一首歌曲听起来——“小小竹排江中游，巍巍青山两岸走，雄鹰展翅飞，哪怕风雨骤……”

当然，一路成长，要求严啊、学习与生活比较苦的同时也收获了不少。小学从未落过“金牌榜”，中考名列全县前30，高考名列全县前20，江苏省“三好学生”，高中生党员，校园歌手，生物及化学竞赛一二等奖......还有雅思、吉麦特、日语一级、国际金融师等在读大学及读研期间取得的一系列成绩。就是今年夏秋也有三大收获啊：注册会计师考试过关、成功重新入职和顺利学会了游泳。

我们不是都爱听歌、唱歌吗？《隐形的翅膀》《远方的书信乘风来》《陪我看日出》等等都好听啊，还有《风雨兼程》——今天你又去远行，正是风雨浓，山高水长路不平，愿你多保重！还是常言说得好，风光在险峰，待到雨过天晴时，捷报化彩虹！

是啊，风光在险峰。没有努力与奋斗，赴英伦求学、去日本看演唱会、在上海第二高楼上上班……会有这些机会吗？

上面这个表情，这个令人心碎的表情我收藏起来了，其实谁都会有受伤、难过的时候。

以后我们一起多看“strong”表情，坚强的、强壮的，周身肌肉发达、充满力量。

风光在险峰，捷报化彩虹。当然，一路多保重，积极的保重，你懂的。

人们常说，如果有来生我一定如何如何，孩子，如果有来生，如果我们还做父女……恐怕我还是这个样，包括对你和对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