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
逸凌没有告诉蒋竹山关于夫人逼死丫鬟锁晓一事。他记得夫人给蒋竹山的原话是,锁晓年纪稍长,配给了她乡下的一马夫,从此不在府中活动。
自从经受上次春光节给人挑衅无力反驳的事件后,逸凌一直耿耿于怀。他讨厌自己孱弱无能,无法在重要的时刻,起到关键的作用,最后还连累了别人。
“我应该变得更加强大点。”逸凌在心里面对自己说了许多遍。
蒋家老爷在长子去世后,经常逼着蒋竹山修炼剑术。尽管蒋竹山不是一副练武的料,但他勤奋好学,技艺一点一滴地提高起来。每天,他都需要早起,跑半个时辰的步后,就开始习一个时辰的剑。
逸凌看在心里。每次端茶递水,都会呆呆地望上好长一段时间,在心里笔画着少爷的各个招式。晚上,待把所有杂事都告了一段落,他便自己偷偷地练习。
原本,蒋竹山是不知道逸凌练习剑术的事情。只是有一天晚上,蒋竹山想把母亲从派人送来的山芋馒头给逸凌尝尝时,无意中发现他一个人借着微暗的灯光,在悄悄地练习剑术。
起初,他惊诧不小。但回头想想,可能上次围攻的事情,给他落下了不少的阴影,现在想增强自己的实力保护自身,也不是一个什么坏想法。
蒋竹山决心帮逸凌。
在平日舞剑中,蒋竹山时常看到逸凌望着自己的招式发呆,看着他发呆的样子,蒋竹山特意把剑甩到逸凌的面前。这时,逸凌才回神过来。
“有兴趣过来陪我练练?”蒋竹山用试探性的口吻对逸凌说道。
逸凌胆小,惊恐不敢,连忙摆了摆手,“不要了,少爷,万一给夫人和老爷看到就不好了。”
“怕什么,我说是我命令你来陪我练的。”
说完,蒋竹山大步流星地来来到逸凌身边,一把将他拉到训练场中,递给了他一把剑,“来吧,我们一起练习。”
逸凌接过剑,“咿咿啊啊”地鸡毛手脚舞着。虽平时夜里有练习过剑术,但真正拿起剑的一刻,毫无气势和姿态可言,完全就是一个没一丁点经验的铁匠,打出来的铁制品遭人白眼的状况。
蒋竹山一边陪他练着,一边觉得好笑,忍不住多久,他竟然捂着肚子在蹲在地上大笑。后来,为了让逸凌接受比较正式的训练,蒋竹山硬求父亲请多一位经验足的师傅到家,给逸凌一对一的指导。逸凌知道后,内心十分感激。在素日的服侍中,更添一份细心。
锁晓的出现是因为蒋竹山认为逸凌平时练剑时间已多,倘若日常还需端茶递水,便会很累。打听到母亲身边有一多余丫鬟,他就央求母亲将其遣来。
第一次看见锁晓的时候,蒋竹山觉得这个丫鬟长得玲珑,虽然相比春灯来说,少了几分秀气和清丽,但也不俗。接下来的日子,端茶递水、跑腿和杂物的工作全都由锁晓负责,而逸凌在练剑场,就只陪蒋竹山练剑。
锁晓当初卖来蒋府时,才十周岁,破旧单薄的衣物,紧紧地裹在瘦弱的身体上。那一年,她的母亲和父亲在一场火灾中去世。举目无亲的她,原本寄托在一位远房亲戚家,可亲戚贪饭忘义,知道蒋府招买丫鬟后,没几天就把她卖给了蒋府。
年少幼童,无亲无友,流落到深宅大院中,难免受到欺负,但幸得锁晓小时读过书,本性聪慧,对于一些小杂事,还是能够应付过去。随着年纪和历练的增长,她越来越对身边的人言世故,掌握得更加地清透。向来为人圆善,少惹事。因为她的这一点,即便夫人身边丫鬟足,也把她调到主房,做小丫鬟。记得一次,夫人命令她前去查听街市土豆的价格,回来后,锁晓不仅把当天的土豆价格完整的记下,还获取了土豆哪个季节上市比较新鲜,什么时段的土豆比较便宜,相对于其他蔬菜果实而言,土豆可购买性到底是多少都一一向夫人禀告。夫人甚喜,从此对锁晓多了一份心眼。
蒋竹山对待下人从来都是温雅谦逊。一日,见锁晓不小心在场上刮伤手后,他叮咐逸凌把药膏给锁晓送上。
来到锁晓的住处,简单破旧的丫鬟房舍给了逸凌一种熟悉感,因这没了蒋竹山房间里的精致感。打开房门的一刻,发现锁晓在绣字,粗糙的白色布料上,缀满了一个个小小的楷体。逸凌定神看了一会,才把眼睛移开。
“锁晓,少爷吩咐我把药膏给你带上。”逸凌轻轻地把药膏放在一旁,生怕打扰了她。
锁晓抬头,立即停下手边的活儿,笑了笑对逸凌说,“少爷叫你拿药给我?那你替我谢谢少爷吧。”
说着,她忙着斟茶给逸凌喝。逸凌说着要走,叫锁晓别倒。可还没说完,锁晓受伤的手不小心把水壶打翻,逸凌赶来帮忙,忙乱中触碰到锁晓的手,心忽然跳得快速起来。
蒋竹山练完剑,喜欢拿起诗集或者词选来读。刚好心头有些文思,便会举起笔,挥挥洒洒地写起来。一般来说,墨研的是逸凌,但现在是锁晓。蒋竹山将笔墨点在纸上,快速地写下一首词:
担子挑春虽小,红红白白都好。卖过巷东家,巷西家。
帘外一声声叫,帘里丫鬟入报。问道买梅花,买桃花。
锁晓读毕,悄悄地笑了笑。蒋竹山看在眼里,感到困惑。
“你笑什么?”蒋竹山说。
“少爷,帘里丫鬟入报,说的是我吗?”锁晓毫无顾忌地望着蒋竹山说。
说到这,蒋竹山才想起昨天锁晓拿着梅花和桃花走进门帘里问询买那朵花的光景。
“对,说的正是你。”蒋竹山想起,也跟着笑了起来,“那朵桃花,你喜欢吧?昨天你拿着看了许久。明天叫逸凌给你送去吧。”
“少爷,谢谢你。”锁晓感激地说道,“这些花还是留在少爷房中吧,显得高雅些。”
“没什么高雅不高雅的,你喜欢就给你送去。我明天便吩咐逸凌。”
“少爷,真的不用了。上次,能够收到你的药膏,我已经非常开心了。”
那瓶药膏,锁晓只用过一次,因觉得瓶子素色好看,加上是少爷送的,她一直保留在抽屉里边。
见锁晓婉拒几次,蒋竹山便没再勉强她接受。后面两人聊着,蒋竹山才知道锁晓原是出身在一个书香门第,因意外失去父母亲,才买到蒋府做丫鬟。
“一开始,应该很不适应吧?”想到一个弱小的闺中幼女,卖到做粗活的院子里,蒋竹山顿时心生怜悯。
锁晓摇了摇头,没说什么。
蒋竹山觉得原是大家闺秀的手,不能随便弄脏,便把母亲派送给他的药霜给了锁晓,叮嘱她好好护理自己。
锁晓接过药霜,心里一阵暖意。她一直帮蒋竹山磨研磨到天暗了才离开。屋里炉上的焚香一直烧着,晕散了时光。
逸凌在剑场练剑已经好一段时间,剑术进步之快是蒋竹山没料想到的。于是,蒋竹山一时兴起,邀逸凌跟自己比剑。那次,蒋竹山只是抱着玩的心态,而逸凌则拼劲全力,在舞剑过程中,他不小心伤到了蒋竹山的手臂。
“少爷……”他惊恐地叫道,马上丢开了剑。
锁晓通知了家里的医师,不一会,蒋竹山送回了房间包扎上药。刚好,蒋老爷从外地回到家,发现蒋竹山受伤,就勒令他一个月不许舞剑和外出。
因蒋竹山在房中不得外出,逸凌和锁晓的时间空闲了许多。知晓锁晓喜欢桃花,逸凌闲来无事时,常给她送去。
在一个和煦的早上,逸凌撞见锁晓坐在夫人的院子中,对着井口发呆。
“你怎么在这里?”逸凌拿着桃花兴冲冲地朝锁晓走过去。
锁晓闻声,站了起来,拎起水盆转过身,“逸凌,怎么了?”
“没,少爷房间的桃花多,给你取几枝。”
锁晓只是低低地笑了笑,没说话,自顾自地往前走。
“你怎么了?”逸凌跟了上去。一会,他们走到夫人的房门前。
其实,锁晓在担心蒋竹山伤好后,自己不能再去服侍他。前些日子,听闻厨房的老婆子说,夫人打算将她调回身边,不让她去蒋竹山的剑场和书房里边。夜里,锁晓常常把蒋竹山送来的药膏摸了一遍又一遍。
“不知道少爷现在的伤如何?”锁晓像似说给自己听,又像说给逸凌听。
逸凌听了倒有一番愧疚之情,毕竟是自己把蒋竹山弄伤的。
“少爷暂时没什么大碍。”逸凌满脸愧意地说,“是我不好,我不应该尽全力跟少爷他……”
觉察到逸凌的神色,锁晓方知自己不该提起少爷受伤一事,但无奈话已出口,难以收回。
“我想,少爷应该很快会好起来的。”这番话说出来,像似安慰自己,也像安慰逸凌。
逸凌微微点了点头。
“只要少爷能够好起来,我可以为他做牛做马做妾都可以……”
做妾?逸凌心里为之一惊。他一直以为锁晓对少爷只有主仆情感,没想到……他脑袋里刹那间“嗡嗡”地响作一片。
这时,夫人房门“嘎”地一声,迅速打开,蒋家夫人立即出现在逸凌和锁晓面前。只见夫人穿着一套蓝色上乘礼服,内穿着一件青纱薄衣,腰饰藏蓝围系尚松,头发挽着一个乌黑的发髻,中间插着数根的银饰,刚才开门有疾风,吹乱了头上的几根头发。
“做妾?”夫人压抑着盛怒的语气对锁晓说,“就凭你?纵使我从前有这个心,你也未必能够如愿吧?你这个尊贵上下不分的混账东西!还没做好丫鬟的份,就有想做凤凰的妄想之意!”
逸凌锁晓两人色惊,立马跪下,连连地磕着头。身体因恐慌的原因,开始瑟瑟发抖。
夫人没听任何解释,命人将逸凌和锁晓捆绑到地下室的囚牢中。那个地方,是逸凌这辈子都忘不了的地方。
地下囚牢位于蒋府后院的后墙根处,推开上边的茅房石块,有一条狭长的楼梯可通底下。囚牢阴暗潮湿不见光,而在牢中的左侧,放置着一个木头制成、足有一米五宽两米长的十字架,生锈的铁制拷链在一旁,散发出一股腐臭味。
逸凌给几个老婆子绑在一张凳子上,嘴里还塞着吸足了水的沙包布,不能发出一声叫喊。夫人坐在靠桌子旁的凳子上,挥了挥手,接着,几个老婆子扬起了粗糙的双手,一个劲一个劲地往逸凌的脸掴去。锁晓给绑在十字架上,嘴上同样塞着沙包,不同的是,那边的老婆子,是扬着鞭,往她身上使劲地打去,一声声的,听得人头皮发麻。
过了没多久,逸凌给放了出来,临走前,夫人丢下了一句话,“记住,以后要知道什么叫规矩,尊卑上下须有分。”
等逸凌脸上的伤好了后,他偷偷地打听到锁晓跳井自杀的消息。那时,他睫毛抖了抖,泪水簌簌地落下,喉咙哽咽得说不出一个字。往后,府上没人提及锁晓这一人。
风清的夜里,十三岁的逸凌独自一人躺在属于自己的房间里,望着木栏窗外的月色,迟迟未能睡下。心里暗角的部分,丝丝缕缕的黑色魅影一点一滴地探出了头,然后锁晓坐着绣字的身影环绕在他脑海中,接着是少爷和夫人的身影,还有这间深院大宅。
锁晓、蒋竹山、蒋夫人和蒋府一遍遍地在逸凌的脑海中浮掠而过,彼此交织而成的重叠部分突然出现了让人憎恨的部分和画面。
逸凌马上驱赶着阴暗的想法。可这些想法就像是会追寻路径的野狗般,一旦来过,日后就认得路。
他不知不觉睡下之后,窗外的雨淅淅沥沥地落在蝉城中。
蝉城在春末是个多雨时节,五年后的蝉成也是如此。
在一个雨季的下午,王沂孙对着发出幽香的白兰花发呆。白白嫩嫩的花瓣在雨水冲洗后,显得愈发的皎洁可爱。那可爱的气息,不禁让他联想到了春灯。
第一次看到春灯时,并没过多的接触,但是王沂孙忘不了春风吹起她红白相间的裙子时的飘逸倩影。后来,因蒋竹山的缘故,他跟春灯的接触也越来越多。他发现她喜欢的事物,他都能喜欢得上,例如寺庙前门的废弃的石灯、宇塔楼前探出的几枝梅花、铺满枯黄叶子的街道……
不知不觉间,白兰花散发出来的香味,紧紧地缠绕在王沂孙的身边,这让他联想到春灯秀发上的香气。记得在一次相聚中,有点劲头的风把她的头发,微微地吹散,瞬间丝丝缕缕的长发,散发着一股香味,一种清透芬芳的味道。王沂孙一直都把这个味道印在脑海中。
想着想着,蒋竹山的身影开始进入脑中。其实,他知道的,他知道春灯喜欢的人是蒋竹山。每一次,当春灯来到蝉城,她的目光落的最多处的,是蒋竹山,不是他。
“唉……”他微微叹了口气。
不过,春灯确实跟蒋竹山比较相称,两人聊起天来,往往可以聊得很多。当他们两人谈话时,王沂孙只能远远地观望。但是,王沂孙对蒋竹山确没半点的嫉妒之情。他虽喜欢春灯,但对蒋竹山的喜爱之情也不少。一回想起蒋竹山当年给他汗襟的情形,他便可以蒋竹山对他产生的不愉快挥散得很远。况且,知道蒋竹山年少丧失哥哥后,王沂孙对他的怜悯增加了不少。比蒋竹山大三岁的他,常常像个哥哥照顾蒋竹山。
“将来多了个弟媳也不错。”王沂孙忽然自我安慰道。
房间的炉香继续烧着,烧了半个时辰之久,厅外的侍从叩门而进,传话道蒋竹山公子请他到蒋府一坐。
王沂孙感觉奇怪,平时蒋竹山一般无事很少请他到府上闲坐。等来到看到春灯后,他心里有几分明了,估计是要陪春灯一同出去了罢。
春灯前段时间听下人说离蝉城城门外十公里处,有一座寺庙,求签许愿特别灵,刚好这段时间她母亲常生病,于是,便想到那去,求一支签祈祷母亲身体健康。
对于这个提议,蒋竹山和王沂孙都无任何异议。他们雇了几辆马车,一起到寺庙去。
春灯在马车里,老是回头偷看蒋竹山的身影,见蒋竹山望着车外墙边的阳光发呆,她悄悄地举起了手,遮住自己失意的笑态。蒋竹山似乎感觉到有人在望着他,便抬头,又一次与春灯的目光对上。这一次,蒋竹山没了之前的羞涩,反倒更加真诚和用心地与春灯对视。
他很喜欢春灯的眼睛,乌黑的双眸,宛如深渊潭水一般清澈透明,有着说不出的神秘。如果可以,他想花一辈子都守护在有着这双晶透眼睛的女生身边。倘若有谁要是伤害了她,他一定不会放过那个人。
寺庙不大,高高的阁楼坐落于寺庙殿后,走前一看,黄边蓝底的牌匾大大地写着“中华寺庙”几个字。进去里面一看,层层的小殿排成一条直线,参观完一座小殿,没走多远,便可来到第二座。春灯派人到庙前买了几捆香,走到祈祷身体安康的小殿门前时,停下来跪着参拜。
殿门前挂着好几副对联,而对联的下方有着一位专门填词成句的桌子,王沂孙和蒋竹山见到后,甚喜,两人居然考究玩了起来。正当他们俩在讨论着句中词意时,一行人掠过他们,见春灯一女子在殿前参拜,好奇前去观看。
其中为首的一位穿着黑色大衫的公子,特意靠近春灯,命下人点了几根香,在春灯旁边的垫子上,跪了下来。见春灯叩拜,他也跟着叩拜;见春灯举香过头顶,他也跟着举香过头顶;见春灯把香插在坛中,他也插在坛中。
春灯忽觉有人在模仿她的一行一举,回头看时,竟发现一位穿黑衣的公子朝她直勾勾地笑。那个笑容,让春灯觉得不爽。四目望去,发现王沂孙和蒋竹山在桌上填着词,打算快步走到他们两人身边。
“诶,小姐,敢问芳名?”那位公子拦住春灯的去路,说道。
春灯没理会,自顾自地往蒋竹山他们的方向走去。没走几步,那位公子举着扇,再次拦住了春灯的去路。
“小姐,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他好像有点不愿心死的感觉,一定需要春灯回答。
春灯严色地盯着他看了一眼。但他完全没理会,扇子还是一直挡在春灯的前面。
“请公子让开一下。”丫鬟替春灯开口了。
“如果我不让呢?”他语气中,流露着不动摇的意念。随后,再次看了一眼春灯,白肤红唇间,有种让人割舍不到的美。
“大胆!”丫鬟快步走向前,把他手中举起的扇打开。接着,春灯领着家丁和丫鬟立即走到了前边。
可还没走前几步,跟在黑衣公子身边的人又再次围住春灯他们。
“你觉得你们能够那么轻易地从我身边离开吗?”他不缓不慢地说。说完,下了围住春灯的人马,一步步地朝他们靠近,拿着木棍准备往春灯他们挥去。
此刻,蒋竹山和王沂孙刚好商讨完一首词,忽觉春灯不在他们俩身边已久,便抬头寻找春灯身影。顿时,两人看到春灯和丫鬟一行人,给一群人围包着。他们脸色铁青,双双赶到春灯跟前。
“住手——”蒋竹山和王沂孙同时说,他们俩都站在了春灯的面前,伸开双手作保护的姿态,“你们是什么人!”
一行人给蒋竹山和王沂孙的气势吓着,纷纷退下几步。
“我们是什么人,你们可不用理。”黑衣公子说道,“我只想知道小姐芳名,可小姐一直不肯告诉我,那我只好采取另一种手段了。”
他口中说的手段,便是把春灯抓回他府里,任由他摆布和问询。欧阳勋这人向来如此,对喜欢的事物,一定要得到手,不管手段如何。他一声令下,下人又纷纷地往蒋竹山他们走近。
蒋竹山和王沂孙感觉不妙,拔出下人递过来的剑,举前跨步,准备好迎架的姿势,春灯也悄悄地拿出藏在身上的针。当那一行人拿着木棍大力地朝蒋竹山和王沂孙打去时,他们俩快速利落地舞剑,将三三两两地随从打得落花流水。
随从“啊啊啊”地在欧阳勋脚下痛苦地吟叫,欧阳勋脸上还纹丝未动,瞬间喊了一句“来人”,在寺庙附近匍匐的十个大汉,从绿林中,嗖嗖地如影般,出现在蒋竹山、王沂孙和春灯的眼前。
这十个大汉不是别人,正是五年前,围攻逸凌的人。仇人见面分开眼红,这些大汉都眼睛冒火地盯着他们几个看。
“没想到,我们居然还有机会见面。”话毕,还没等欧阳勋一声令下,他们十人气势汹汹地冲到蒋竹山他们身边。
一切来得太快,蒋竹山和王沂孙还没反应过来,大汉就你一拳我一脚地狂乱打来。首先受到冲击的是蒋竹山,他因怕春灯受伤,往后挪步时,给大汉一脚踢起了脚后跟。刹那间,蒋竹山躺倒在地,手中的剑也跟着“哐当”一声落地。
“竹山——”春灯非常惊恐,马上跑到了蒋竹山的身边。见形势不占上风,她手间夹针,一针一针准确地刺在刚才踢飞蒋竹山的大汉腿上。
大汉痛苦地乱叫着,“那个臭婆娘会用针,大家抓住她。”
四五个壮汉闻声,齐齐地转身向春灯和蒋竹山逼近。
蒋竹山捡起剑,拉着春灯逃离起来。王沂孙、丫鬟和随从想跟上,剩下的几个大汉却一声不吭地挡住了他们前方的路。
蒋竹山和春灯一直跑,寺庙周围比较荒芜,他们无意跑进前方一座废墟处,在拐弯转角处是一个死胡同。他们俩瞬间停住,身后的六个大汉追到面前,一脸邪意地大笑。
“看你们两个还往哪里走。”他们其中一人说道。
知道难以跑掉,蒋竹山将春灯用手挡着,护在身后。我一定会拼尽全力保护春灯,不让任何人伤害她。他在心里想着。
“竹山,我身上还有针,待会趁忙乱之际,我悄悄发针,你看准他们身上的弱点,到时将他们一击倒地。”春灯在竹山背后说。
“好。”
说完,蒋竹山双手握住剑,身体微微躬前,准备迎击。几个大汉像几头凶猛的牛,开尽全力地往蒋竹山打去。春灯在第一个冲来的大汉身上,飞扎出好几针在他的手臂上。他立马定住,大喊起来。蒋竹山见状,挥剑往他脚上打去,不一会,身体失衡的他猛烈着地。
“臭婆娘,又用针。”其他大汉满带怒气地说。
春灯不屑地又把针飞出,打算封住他们的嘴。没想到,他们竟然接住了春灯的针。蒋竹山和春灯甚为惊愕。
“你以为你的针就那么透明吗?一旦暴露在阳光下,啥都没用。”大汉把针丢弃在地上,在他们俩不留神的空隙,迅速地逼到蒋竹山眼前。
下意识地,蒋竹山把春灯护得更紧。一人用剑挡住了几个大汉挥打过来的乱拳,腰身虽然一点点往下低去,但蒋竹山仍在发力抵挡。
“啊——”蒋竹山大喊一声,将几个大汉的拳头完全挡开,他们几个踉踉跄跄地往后退了好几步。
这时,蒋竹山在他们开出的间隙,急忙地拉着春灯离开死胡同。日落已归落到深山,黄昏悄悄然来到。在光线略为幽暗的废墟中,蒋竹山拉着春灯躲进墙边空出的一个小窟窿,慌忙地用路边的草和木材严严密密地封住。春灯被蒋竹山抱在怀里,把蒋竹山的心跳和呼吸,听得一清二楚。
稍微过了一会,接二连三的脚步声,吵杂了这片安静的土黄色土地。
“他们人呢——”透过缝隙,可以看到大汉扭着头,转着眼睛,四处张望。蒋竹山更加地抱紧了春灯,闭着眼睛,把下巴压在她头顶上。
“去那边看看——”
他们走开了。
“喂,我呼吸不了了。”春灯在蒋竹山的怀里弱弱地说。
“啊?”蒋竹山方才意识到自己用力过度,便双手松开了春灯。
此时,春灯抬起头,刚好与蒋竹山的目光对上,正如五年前,他们两个在树下相遇一般。残余的橙黄色阳光,透过杂草和木材的细缝,斑斑驳驳地洒在春灯的脸上,衬着春灯水汪汪的眼睛,有种惹人怜爱的美感。蒋竹山不禁举起手,轻轻地放在春灯的脸上,捧着她的脸颊,然后自己的脸不自觉地,慢慢地向春灯的脸靠近。
春灯先是紧张,微微地呼吸了几口气后,她也跟着紧闭着眼睛,一点一滴地凑近蒋竹山的脸。
在日落的最后一道余晖里,他们俩第一次接了吻。
大汉搜寻无果,速归到欧阳府中。欧阳府位于城郊南城的一片绿地上,四周围筑造着黑色的围墙,给人一种阴深深的感觉。走进大门殿堂,可见到前殿伫立着八根梁柱,梁柱上细致地刻画着虚幻的佛教人物,逼真且醒目。通常,厅堂里边,习惯挂上好几副彩画,彩画中的花瓣晕染够足,每一朵花造型多变,生动活泼。靠在右手边的格子门窗,门框上的图文镶嵌着七八种断面,精致得很。
欧阳勋坐在门窗边下红木长椅,恨恨地望着归来的仆人。
“居然没抓到他们?”声音从鼻腔发出。
几个仆人吓得不敢出声,接着又弱弱地说了声“是”。
欧阳勋愤怒地把茶杯摔倒在地。夜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像一块帷幕,细细密密地笼罩着整个欧阳府。在无人瞧见的暗角落边,关于一些人性暗黑的地带,悄然地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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