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元三年春，丞相傅晟珏尚公主，称驸马。十里红妆于长街中交错纵横，天子嫁女排场之大，羡尽了阁中闺秀的心。
月上柳梢，相府中灯火通明，宾客尽欢，都沉醉于筵席上的推杯换盏中。一时间，前院成为人间烟火最浓的地方。
无人知，寂静无人的后方小院传来三两低沉的咳嗽和轻柔的泣音。
“夫人，您怎又咳出血了！奴去请医师！”贴身丫鬟圆圆的一张脸上布满焦急，大大的杏眼里满是泪滴。起身欲走之际，衣裳一角却被纤细修长的手指紧紧攥住。
“不必了，合该今日去赴黄泉之约。”手指的主人，纵然消瘦的只剩一把骨头，眸中仍然明亮如星辰，那是将死之人的回光返照。
“今夜月色很美，春冬，坐过来，我们一起看看月亮。”
“夫人！春冬不敢逾越！”小丫头神情带了迟疑，眼中越发晶莹。
宋晚意笑着拭去春冬眼中泪痕，随后轻轻揽住她的臂弯，语气带了三分亲昵的责怪：“小辣椒也有不敢的事呀？当初在塞北痛骂那些酸腐书生的劲头呢？坐下！”
春冬依言而行，同宋晚意一起坐在窗前的床榻上，撑着身体让宋晚意靠得更舒服些的同时，悄悄揽上她的臂弯，一如小时候在塞外大漠低矮屋顶上看月亮一样，相依相偎。
月凉如水，听着前院传来的欢喜人声，宋晚意弯起了眼，有明亮细珠自左眼泪痣处滑过，掉入地上，粉身碎骨。
新人笑，旧人哭。少年夫妻，如今到底陌路。傅晟珏啊，傅晟珏，我们怎么走到了这一地步呢？好像从一开始就走错了呀？
“春冬呀，梳妆盒里的东西你拿好。卖身契早叫我烧了，将来回塞北也好，去邻国也罢，总之，别再回来了。这诺大的盛京城里，不是人呆的地方。听着没？”宋晚意语气温淳，细细叮嘱自小一起长大的丫头。
“不，小姐在哪里，春冬就在哪里。小姐活着，春冬伺候陪伴。小姐归去，春冬烧够元宝给小姐后，必定追随。”小丫头字字句句，坚定不移。
“算了吧，黄泉寒冷，你别跟我去挨冻了。等我凉透了，你就一把火烧掉这身体，然后带着一捧灰去看看这个九州风景吧，自从嫁人了便再也没机会出来，想想真是很遗憾啊！”
宋晚意低低喘了口气，春冬听见后将暖被拿来盖在她的身上。正仔细检查有无未曾覆盖到的地方时，就听见她接着感叹：“流光容易把人抛，囿于庭院久已，早就灭掉了昔日看遍人间的念头。到了生死关头，这桩心思倒是跳出来疯狂刷存在感了，果然老话说的对。临死前的念头，才是这一生求不得的执念。春冬，你到时候记得带我回塞北看一看，草原上的格桑花也是到了开放的时候了。”
“若是将军还在，怎么会让晚意小姐受这样的委屈！还有他傅晟珏不是个东西……”春冬实在憋不住了，出口大骂。
“我们将军府的小辣椒骂起人来，就是够劲儿！好啦，春冬，事已至此，不必再言。唉？好像听到阿爹在喊我跟他去骑马？这就来了，阿爹……”宋晚意的声音逐渐堙灭于夜色中，挽着春冬臂弯的手也缓缓滑落，重重的磕上床塌。
宋氏晚意，出身将门。年未双十，百病缠身。生机断绝，魂归九天。
有一些话语，她到死都未曾说出口。傅晟珏，你我这一世，怎么就过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小姐！”
在前院接待客人的俊美新郎眉心重重一跳，恍惚生出错觉。好像看到那女人一身戎装，骑着汗血马，冲着自己爽朗一笑。随即摇一摇头，否定这个错觉，继续陷入觥筹交错之中，尽管心中早生疲厌。
网友评论